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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兰纫佩传香远 逸韵幽情落人间——追忆国画大师陈佩秋

时间:2020-07-03 19:19:43 来源:荣宝斋上海拍卖 作者:   0

 
  2020年6月26日,中国书画泰斗陈佩秋先生与世长辞,享年98岁。先生毫无征兆地驾鹤西去,令书画界为之扼腕,也引发了社会各界的集体缅怀。这场缅怀,不仅是对一代国画大师的致敬,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集体记忆的唤醒。

陈佩秋/Chen Peiqiu
字健碧
斋名秋兰室、截玉轩等
1922年12月出生于云南昆明、祖籍河南南阳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兼职教授
上海中国画院画师
2000年受聘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2004年被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先进个人奖”


  先生的一生,历经了一个国家波澜壮阔的岁月转换,她始终用开拓创新的精神,用一片赤子之心,求索中国艺术家屹立世界之林的独立面貌,书写了文艺工作者薪火相传的信仰底色。


  在艺术探索之路上,她博古通今、学艺双携,在一次次的笔墨造境中成就中国画的创新典范,以“卧枕宋元”、“融汇中西”的大家风度接续古典文脉,让世界对新时代中国艺术有了全新的认知。有中国美术史论者认为,先生是“近现代海派中国画最后一位大师级画家”,她的离去也标志着“中国传统绘画一个时代的结束”。
  对先生的感怀追念,牵动着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文化神经,引领着我们回归内心最质朴的精神家园。

人生三爱  映照一片赤子之心

  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不仅是因为他们给后世留下了有筋骨、有温度的传世佳作,更因他们的人格魅力充满了温暖人心、鼓舞人生的力量。世人都知道,陈佩秋一生有三爱,爱兰花,爱武侠,爱史努比,这些散落在时光中的细节,让我们看到了先生高洁刚强、有情有义、纯真率性的一生。
  记忆拉回先生人生里的一次即兴挥毫:
  手中一枝狼毫,饱蘸水墨,随着流畅潇洒的运笔,宣纸上生发出长短交叉、婀娜飞舞的兰叶;再换羊毫,调水色,笔头蘸少许淡墨,于是朵朵兰花高雅地绽放,洁白的花萼,袅袅身姿,每一个花瓣上都凝着一层淡淡的丛容…… 画室的窗台一阵风吹来,纸上兰花仿若迎风摇曳,作画之人也被它的风姿所吸引,所倾心,她喃喃道: 健碧缤缤叶,斑红浅浅芳。幽香空自秘,风肯秘幽香?
  这一生,先生最爱画也最擅长画兰花。独立人间第一香,她以“健碧”为字,正是以兰花高洁、幽远、脱俗的精神自勉。



陈佩秋《兰石小鸟》 设色纸本 立轴

  晚年,先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经历重新审鉴中国古代书画巨作,在一般人的眼里,陈佩秋有画不作,放着现成的钱不赚,“拼命”挤进鉴定行当,真的犯了傻劲。 而先生则坚持,当前鉴定界随意之风蔓延,学术水平日下,对一些画,明明是假的,却要说成真的,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对艺术的不负责,对后人的不负责。 于是她以八十高龄,不畏权威,不袭前贤,穷数月之功,对早有历史定位的阎立本《步辇图》重新鉴审,在70件国宝大展的欢乐之声中唱出异腔别调。对董源的《潇湘图》、《夏山图》、《夏景山口待渡图》三卷反复进行研究,写出论文提出不同意见。
  正是凭着这份特立独行甚至还有点桀骜不驯的风骨,陈佩秋以全票通过荣获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终身成就奖。
  先生除了爱兰花,还对中国的武侠小说情有独钟,是个十足的武侠小说迷,曾经有滋有味地读完了金庸的所有小说。现实中,无论是早年求学,还是后来画画搞鉴定,抑或处理生活中的大小事,先生身上总有股女性少见的“侠气”:豪爽真率,刚强自信,勇于挑战,特立独行,甚至还有点桀骜不驯。
  先生秉持艺术只有优秀与否、与性别无关的观点。她喜欢京昆剧,和老一辈京昆艺术家如俞振飞、李玉茹、梁谷音等都是好朋友,有一次,在观看王佩瑜的个人京剧演唱会现场,主持人反复介绍王珮瑜是“中国女老生中唱得最好的人”。这位耄耋老人义愤上台,拿起主持人的话筒,说:“艺术不分男女,你为什么要强调她是女老生中的第一人,她就是老生中的第一人。”一席话博得了全场观众的热烈掌声,也道出了这位老人在艺术上追求卓越、敢于挑战世俗的傲然之气。



  在学术上从不妥协、甚至有些“好斗”的陈佩秋,生活中却是万般柔肠,满溢温情童真。
  先生还有个特别爱好,喜欢收藏史努比玩偶,事情缘起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陈佩秋先生与谢稚柳先生一起到美国探望孩子,在超市里看到了一只史努比小狗玩具,先生一见如故,高兴得不肯松手,从此她与垂着两只大耳朵、看上去呆头呆脑其实心地善良而又非常聪明的史努比结下了不解之缘。画画累了,老人就放下笔,拿起史努比搂在怀里,顿感精神一爽。她的一生也正如此,充满着童真、人道、博爱的精神。
  近年来,在上海的慈善捐助圈内,陈佩秋始终是一个活跃人物。各种类型的慈善捐赠会上,常常闪现着她的身影。她说:“人要学会感恩,要知道自己的一切均来自社会,应尽其所能回馈社会。”


陈佩秋 《近水楼》水墨纸本  镜心

  2020年春,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先生居家安养身心,仍不忘她牵挂的人和事。她特意为抗疫一线的白衣战士走笔抒怀,送上祝福。最近还专门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抗疫主题艺术作品展书写“抗击疫情,人人有责”八个大字。
  兰花是先生的风骨,武侠是先生的情义,史努比是先生的纯真,这些具有精神内核的喜好,指向了陈佩秋一生从未丢失的赤子之心。时代场景的巨大变化,深刻影响着一个民族的精神建构,而恰恰是这些赤子之心,坚定了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坐标。


追本溯源传经典   崇敬历史初心未变


  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不仅是因为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非凡的艺术成就,更因为他们从中华民族最深沉精神追求的深度看待优秀传统文化,用责任感、使命感让中华优秀传统艺术能够代代相传。
  陈佩秋成长的20世纪上半叶,正是中国传统文化遭遇“现代性”冲击的时期,也是东方与西方文化大幅接壤的年代。“国学”与“西学”的论争在持续,为求民族自强而学习西方、追求现代化的过程,同时也是古典传统之风格、标准、意义走向失落的过程。 而陈佩秋的画学生涯,始终直面中国画变革的主题与古典传统渐趋失落的氛围。
  1942年陈佩秋考入西南联合大学攻读理工科,其时徐悲鸿、傅抱石、李可染等相继到昆明举办展览,耳濡目染中她艺术的天性被激活。之后得到黄君璧先生的鼓舞,考入国立艺专国画科,跟随黄君璧、黄宾虹、潘天寿等前辈大家学习中国画,完善古典学养。



陈佩秋 行书十五言对联 127×17 水墨纸本 镜心


  面对西方的、现代的文化浪潮,有引入透视、明暗等技巧来革新国画的,有借鉴西画线条、色彩等形式来重塑国画的,对传统的批判与否定可谓潮流所在。然而陈佩秋始终坚持,中国画的发展不能割裂与历史的联系,都要从历史中溯源深厚的文化动因。所以先生不追逐一时之风尚,她选择从中国画的巅峰——宋元时代出发,以临摹和写生为毕生功课。
  “因为我临画临了七年,在学校里同学都骂我说,一辈子没出息,只晓得临画。” 青年求学伊始,她便付出七年光阴临摹宋画,面对同辈“没出息”之断语她不为所动,在临摹里承继晋唐宋元余绪,锤炼笔法墨法,涵育修养心性。
  笔墨之外,从宏观的画史画理,到具体的观看经验,陈佩秋都进行过系统的梳理和精微的体认。譬如她对宋人山水中“角形线”之张弛、顿挫、转折所张扬的力度的体会,不停留在山势塑造的功用理解,而直指一种准确、生动、自然的生命活力表达。再譬如,她由松针这一细小物象观察前人画作,对比体会不同画家的独特表现……这样的梳理、体认,是陈佩秋完善自身古典学养的方式,更成就了她卓然超群的鉴赏功力。也因此,中国画的过往来路在她眼中变得明澈清晰,而她对中国画的未来方向也有了特别的信心,不会人云亦云,更不必故作玄奥。



陈佩秋 《柳荫栖禽》 设色纸本 立轴

  2014年9月,陈佩秋接到一项紧急任务——为即将在北京召开的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创作书画。为了写好会议请柬上的“请柬”二字,她再三斟酌,反复推敲,尝试了不少字体,每个字体都写了十多遍。最终定稿行楷体“请柬”,苍劲大气。接着,她又忙着为领导人休息室里的骨瓷宫灯,创作烧制在瓷片灯壁上的两幅中国画。一幅是穿梭于摇曳竹叶中的小鸟;另一幅是非常具有陈佩秋风格的青绿山水画。画面层次丰富,磅礴中兼有清新之韵,雅致飘逸。夜以继日的一周,陈佩秋为APEC会议呈现一抹中国书画的隽永意味。
  先生穷尽一生的奋斗和理想,始终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一代人独特的精神标识。她内心始终珍视的,是中国画自身发展逻辑,是一脉相承的精神追求、精神特质、精神脉络。


融汇中西  探索中国画新时代独特面貌


  一个时代必须要有一个时代的独特面貌,这样才能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共同造就中华文化的自新。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只有生成对艺术的独立判断才能产生具有独立性的作品,陈佩秋就是其中一位。
  她对中国画发展的方向,对当代中国画的一些争论,有自己的见解和思考。这些不人云亦云的言论见诸于她在各种书籍刊物上的文字,也鲜明地反映在她的绘画作品中。她的独立精神不仅体现在勇气和不屈的精神上,也表现在她对理想和信念的坚定态度中。
  在中国画坛,与书画泰斗谢稚柳结为贤伉俪的陈佩秋,不曾因为“谢氏光环”而淡化个人的画风特色,相反在运笔和用色上,陈佩秋自成一体。自信独立、创新开拓的她,从不想安居于丈夫的光环下。她更愿被称为“陈先生”,而不是“谢夫人”。



  先生更看得清,中国画绝不只属于传统,它本质上永远是当代的,中国画的活力与魅力应来自实践基础上的创造性发展。
  20世纪80年代之后,年近六旬的她接触了西方艺术,特别是印象派的绘画作品中鲜艳明亮的色彩、简练准确的结构以及强烈的明暗对比引起她浓厚的兴趣。尊古但不泥古,她广泛借鉴西方艺术和现代艺术,在章法、构成、色彩运用和绘画质材等方面,做了许多新的尝试,在表达个性和传达感情以及探索绘画语言现代感方面,自出机杼,别开生面。
  她不断尝试借助工具材料等,采用中西合璧的创作手法,开创了彩墨结合的新画风。特别是在色彩上,她不断尝试着捕捉光和色的变化,呈现新的色彩缤纷的世界,在高龄之际迎来了艺术创作的高峰。



陈佩秋 《岩边树色 》 设色纸本 立轴

  东方与西方兼容并蓄,临摹与写生互为补充,“美”与“难”辩证统一,这是她对中国书画传统与创新自成一体的观念与表达。这样的探索,既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又保留自己的个性,是中国式的“和而不同”。
  在21世纪之初出版的《陈佩秋艺术》中,先生说,“我这一生既然选择了学画,并把它作为职业,这便是长时期的事。” 她的创新开拓更是从未懈怠,她不讳言“绘画是个苦差事”、“绘画是一个苦工作” ,但是她的创作,“不是成百上千张,而是几十本上万张”。由临摹到写生,由创作到鉴赏,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画风浓丽秀美、格调委婉含蓄的花鸟,到上世纪90年代汲取西画光与色灵感的细笔青绿山水,再到晚年多用彩墨写成的青绿山水……先生的一生都是中国画的探索者、实践者,终生学习,终生创造。
  真正的艺术独立面貌,坚持的是个体意识的鲜明性,强调个体人格的独立性,最终体现为超越的精神。
  时间的河流奔涌向前,韩愈有言:“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 陈佩秋的艺术之路正是如此,以心性修养的圆满来接续古典文脉,从对时代精神的把握中承担文化阐发之责任,无迷其途,无绝其源,让人看到才华性情的舒展,感受人格气象的生发,更为新时代精神图景增添一份高古的君子之风。
  岂曰无碑,山河为碑;何用留名,人心即名。
行笔至此,眼前忍不住浮现先生笔下的兰草——缤缤其叶自画幅边角生出,浅浅其芳清淡着色,超逸之气盈满纸面。



陈佩秋 《兰石图》 设色纸本 立轴

  耳畔又仿似回旋着先生关照良多的昆曲,那浸润了时光的水磨腔可收泼火,可沾裙裾,还可移画舸浸入仙山蓬壶…… 听,“报潮生风气肃,浪花飞吐,点点白鸥飞近渡。风定也,落日摇帆映绿蒲,白云秋窣的鸣箫鼓。何处菱歌,唤起江湖……”
  “陈佩秋”三个字,它浓缩了一代中国画传承者、开拓者跨越岁月长河而始终强劲的信仰的力量。先生千古!



文 /荣宝斋(上海) 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