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艺术品鉴

　　张宇，1958年7月出生，安徽临泉人。研究生学历。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楷书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煤矿文化艺术联合会副主席，中国煤矿书法家协会主席，安徽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华全国总工会十四届、十五届、十六届执委，安徽省政协第十届、第十一届委员。
　　出版有《张宇楷书千字文》《张宇书赵朴初碑记》等21部专著。被评为“中国最具升值潜质”的十大书法家之一。



　　近，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煤炭书法家协会主席，淮北矿业集团公司党委常委、工会主席，曾多次获得全国书法大奖的张宇，送给我一套装帧豪华的《历代名篇字帖》，有诸葛亮前后《出师表》、王勃《滕王阁序》、苏东坡前后《赤壁赋》等。闲来翻阅感触颇深，精致的楷书写得灵动流畅，规范严整，颇见功力，满纸散发着古典笔墨的幽香和韵味，跳动着唐代书法家褚遂良《雁塔圣教序》的旋律和音符。
　　然而，当今书坛，不知何故，说起唐楷很多人不以为然，展览上唐楷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那些先天营养不良缺“筋”少“骨”的急就章成了热门货。是急功近利，亦或投机取巧，都远离了书法本身。楷书，法也，规也。书法之大美，书法之主脉，书法之正宗。唐楷沦为“弃儿”，是书法的不幸，时代的不幸。张宇是钟情唐楷的少有的坚守者、执着者，他工整严谨的楷书启示我们，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审美观，规范秩序都是一种大美。中国的书法艺术尤其如此，它不是任人蹂躏的“弃妇”，也不是随便套用外国艺术理论解构的尤物，它是文化底蕴深厚且独一无二的汉字书写的精神行为。楷书的书体定型最晚，社会基础和受众面最大，继承和发展是时代的需要。

　　论及张宇的楷书，自然想起汉代文人司马相如和枚皋作赋的故事。汉武帝时期，二人游猎上林苑后，皆撰赋记此盛事。枚皋不多日献上赋文。司马相如数月后才拿出《上林赋》。汉武帝读后感慨颇多：“枚皋才思敏捷，多陈言累句；相如意度磅礴，气魄宏伟，文字典雅。”西汉末年扬雄评价说：“枚皋下笔快，时有累句，军旅之际，戎马之间，飞书弛檄，可用枚皋之章；相如落笔迟缓，首尾温丽，廊庙之上，朝廷之中，高文典册，可用相如之文。”凝望书法，未必不是如此。经典之作，必然浸透着光阴的打磨，笔不到位死不休，既无率意妄为之笔，又无草绳搭木无法识别之字，正宗、正源、正本。书以工为贵。凡佳作皆生机勃勃，堂堂正正，恢宏丰盛。
　　我把张宇的楷书归类为工，并非妄言，而是他书写本质的体现。所谓工，就是精工细作，苦心经营。杨景曾有诗曰：“天衣无缝，云锦薰浓。工力悉敌，斯为正宗。得心应手，矩镬从容。绳取其直，剑爱其锋。风前芍药，月下芙蓉。游神众美，若金在熔。”杨景曾对工的描述很适合解读张宇的楷书。总体观赏张宇的楷书，确实有一种风前芍药之色，月下芙蓉之形。犹如一件丝织品，铺锦列绣，雕缋满眼，自然天成，天衣无缝，经纬合度，得心应手，既有张宇对笔墨纸张的那份虔诚恭敬之心，也有张宇千秋苦临转化成的审美意识。

　　说张宇楷书之工，并非指用笔结字刻板呆滞，而是点画空灵而富有变化。所谓空灵，不仅体现于提笔运笔之中，也蕴含于造字结体之中。张宇写字周遭静寂，三五个小时，静坐如松，只有笔锋抵纸的沙沙声，时而传出。其实透过寂静的时空，我们可以看到张宇用笔提按分明，起伏变化有序，笔底流出的墨迹清劲妍丽，锋尖一小截既恰到好处又干净利落地行走在纸上，精致入微，触目惊心。结体依靠虚实空灵的变化，似乎笔笔断，实质笔笔连，实处生虚，以虚运实，姿媚灵动。张宇楷书的这种笔法断在字内，连在字外的笔断意连，主要体现在空中作势，来去无迹，不可端倪。绝大多数情况下，笔法的丰富性体现于张宇极其自然的挥运，正逆、藏露、方圆、轻重大都流之锋尖，形成的笔迹细劲，露而不显，似刚而秀，似瘠而腴。张宇的楷书正应验了王澍的经典名言：“使劲力气，至于沉劲入骨，笔乃能和，和则不刚不柔，变化斯出。”刚柔是对立统一的两极，刚含筋骨，柔含血肉，刚柔相济，神采焕发。“以拔山举鼎之力为舞女插花”，乃得清劲之风。张宇骨子里有一种晋人清逸虚灵的简远胸怀，有“书贵瘦硬方通神”的审美追求。慢慢咀嚼一下张宇的楷书，可以感受到一种秀逸、清雅、精巧的和谐之美，有一种生命气息的律动、精神气质的勃发、情感状态的宣泄，那种刚健有力隐藏于轻重对比之中，风骨标举，耐人寻味。尤其结体，似褚非褚，得虞而剔除圆润，取欧而舍弃刚劲，学魏而无一丝粗放，提取精华，以实写虚，基本形成宽绰疏逸、丰润劲练的书写风格。如张怀瓘所言：“若瑶台青璅，窅映春林，美人婵娟，似不任罗绮，增华绰约，欧、虞谢之。”张宇书法的审美意识蒸蒸日上。

　　张宇楷书之工，还体现一种形式典型的审美规律。泱泱数卷，恭楷万字，工得没有丝毫杂质，没有半点草率。这不光需要功力，还需要耐性。张宇的功力不用细说，远近闻名。张宇的耐性源于深沉的静穆，有目共睹。所要细述的是张宇楷书典型的书写规律。一曰中轴。张宇的很多字，倘若去掉界格，可明显意识到有形或无形的中轴线，即使左右摇摆，或者左大右小、左小右大，都用笔道的粗细和部首的繁简做出调整，字字有一条无形的轴线牵引着。二曰对称。张宇的楷书，无论是单个字，还是一幅字，上下左右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不偏不攲，大小适中，平等矗立，从不顾此失彼。这种超乎寻常的艺术感觉，令人赞叹。我们经常可以听到无谓地强调变化，其实，在书法创作中，写出变化容易，写出一致难。三曰均衡。一般指中轴分明，左右对称，在这里主要指张宇偏中求正，倾中求稳。张宇的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均衡感，一笔或多笔有意识的倾攲，使偏离效果获得出奇的均衡。这既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审美追求。四曰对比。无论结体还是章法都能体现出来。侧立的部首，相背的笔道，通过笔锋的方折加以巧妙处理，或通过弹性十足的弧线来弥补。字字看来，都对比分明，意趣盎然。这种既是有意又是无意的巧妙布置，使每一个字都能品出浓郁的图案趣味和极高的艺术品位，无论从局部或整体上看，都云锦薰浓、错彩镂金、意味无穷。贝尔说得好，“只有将有意味的形式组织成一个有意味的整体，才能唤起深刻的审美情感”。张宇心领神会，他的楷书疏密穿插，大小长短相形，既气度神闲、毫不板滞，又繁简得当、意趣风发，互映生辉，工到极致。

　　工源于满整端直，安静敦重的方正。方正是书法艺术体势和用笔风格的体现。早在商代，人们对来自现实生活中的方形，就有亲切的感知和热烈的关注。先民的观照视域，方形既是直观的感性的，也是概括的理性的。方则止，表现出一种静态之势。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表明方在人们的视觉中有着安静之态。从空间上来说，方正确实具有端庄的形状，静止的态势。“至静而德方”，蕴藏着安贞厚德的品格。方正渗透着中华文化哲学的深刻内涵，不仅体现于书法的结体和用笔，而且广泛应用于艺术品的鉴赏和品评。在书法美的领域里，方正确实具有端直、严正、满密、整齐、安贞、敦厚等美的特质。张宇的楷书工整安静，和他的品性一样沉凝稳健。他的结字，随便拿出一个，都可以看到严密的方形，连一些竖长的偏旁，也方正化了。它首先给人一种安稳静穆的感受。然后，再看整个字，均力求构成方形。有些字处理得极为巧妙，上部的长横极尽拉长，甚至达到“似不欲还”的程度，但是，横与竖交叉之处收得住，仅微微上翘或下垂就立刻停止，意在不界破整个字的方形。长撇也翩翻展势，左右延伸，但却止于多画的平齐之处。当然，美妙的弧线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和收敛，为方正注入鲜活的动感，安而不死，静而不滞。张宇用笔虽然规整，但笔画略有微妙变化，不显得呆板。末段丰腻的捺笔，略略打破矩方之形，但又在稳定性中含有一定的动势，体势方正而中宫宽博。修长的横画弧形，曲直动静互相生发，显得工寓巧中。更值得一提的是，入笔处的折方，斩钉截铁，更显出绝妙的功力和技巧。总之，张宇楷书，以方笔突出方折的结字和用笔，基本符合平衡和对称规律，尽可能以古拙的正面形象示人，然又不乏变化和动势，既不板律也不流滑，方严高古，朴厚雄秀。

　　张宇楷书是一种大趣味，大追求，充满宏大的盛世之风。登大雅之堂，竖醒目之地。举办重大庆典，有人会请张宇写副对联，题付匾额，以示庄重严肃，平添一丝喜庆之气。全国各地的旅游景点、纪念圣地、庙宇桥涵、商贾门楣，偶尔可以看到张宇神闲气定的手笔。碑林、墓志、典册记事，还可找到张宇信手拈来的字迹。逢年过节，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乡野书生，都会千里迢迢求张宇写副门对，烘托节日气氛。张宇的楷书受众面之宽，欣赏人之多，恐怕是当代书法家为数不多的。说实在的，谁的客厅走廓里，也不会挂鬼画桃符、不伦不类的字迹。当前书界“拿肉麻当高雅”的现象司空见惯，不懂装懂，附庸风雅。更可笑的是胸无点墨，却故作高深，展出的作品没人欣赏，便借助贩卖西论强词夺理。就像听到巴赫的合唱曲，本来古典音乐修养不深，非要冒充，结果很快进入梦乡。事实上，媚雅比媚俗还可怕，害处更大。媚俗，只不过高明地玩弄技巧和绝妙地讲究形式，拿庸俗当有趣，改头换面变成冠冕堂皇的风格。当下书法展示拼图现象，就是通过拼接形式的极端强化，除掉原本深含的书法意蕴，迎合大众和市场。书法呼唤回归本位。张宇的楷书既不媚雅也不媚俗，而是最大限度地汲取传统经典之髓，同时将现代人欣赏趣味融入其中，还原书法本该属于自己的本色。书以工为贵，是历史和现实的选择，是书法审美持久不衰的维度和动力。
　　八届全国展，张宇又以楷书得大奖，最近又出了楷书专著。
　　张宇是那种端悫忠厚之士，性沉稳而讷于言，即使是大喜大悲之事皆能做到波澜不惊，所以，当他把自己书写的《宁国世纪广场碑记》正楷字帖寄到编辑部时，我既为其书写水平之高而感到惊讶，同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可见书法界真的是藏龙卧虎，在以后的几次见面中，他都谦恭得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就是写写楷书，请你们指点指点”，他喃喃地说，于是我知道这个人是有级别的，倒不是因为他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领导，而是让人感觉到一种龙藏于渊的力量和虚怀以待的境界。张宇在取法上是采用梁启超说的以一家之法深入为之的方法，他写的褚字沉稳灵动，见功见性，一点一画既不苟且又不飞扬，这在楷书的书写中是最难的，人们为取法而学楷书，求其端稳之态，谨严之风。但日久则容易为其整饬性所囿，少了那份温馨和灵动，仿佛都是拿着笏板正色上朝的大臣不苟言笑。所以，历年审视楷书一看其法则，二看其灵性，而后者至为重要。楷法晋唐是一种共识，而事实上晋楷是将流便之意注入到楷书之中，但那种轻松随意依然存在。而唐楷则是从魏碑走来，其目的是要创立一种法则，确定一种规范，故唐代书家中唯褚遂良以行法入楷，宋人继承了这一传统，是回归晋楷的一种做法，以“意”涵括宋书似无不当，故后人有宋书胜于唐书之说。主要是注重了那份天机与真趣在楷书中的存在。正是从这一角度看，张宇的楷书其价值是独特的，他是以唐楷为体，宋楷为用，晋楷为神，三十几年如一日，笃志写楷其诚其真令人感佩不已。聚焦于楷，心无旁骛，盖胸中渊着，流出笔下，一但出手，便过人数等，观张宇楷书有眼睛为之一亮、精神为一振之感。


　　张宇一承祖制，于发笔处尤见匠心，即使是微小的动作也体现了笔势往来的运动，将似乎是各不相关独立存在的字产生了联系，加之其中锋运行，丰停圆润，有喜悦之气，书来不疾不缓，亦疾亦缓，若非高手难以为之，有悠闲之风范，妍美之趣味，恬静之境界。苏东坡认为作字要有东晋风味，这东晋风味是技道两讲的结果，技是勤，道是闲。技是运，道是思。两者辩证结合，方能出佳作，忙人写闲字，其境界、心态、趣味仍要高出一味练功者许多，张宇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证明其作品的艺术价值的。张宇之书虽取自于褚，然经三十几年经营，褚书之貌，亦复一洗，已有自己风格，我想再假以时日，张宇楷书当更超乘而上，傲视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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