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选一个晴朗的日子,在伊斯坦布尔的海边长椅上坐坐,看白云高悬,看海鸥低飞,看博斯普鲁斯海峡波涛翻滚,确实能凭空生出几分这样的豪气。
铛铛车已有百年历史
“初春。一只黑鸢在伊斯坦布尔的天空中随风翱翔。它在苏莱曼清真寺周围懒洋洋地画着圈,似乎被束缚在尖塔上。从这里,它可以俯瞰这座1500 万人口的城市,泰然自若地静观光阴流逝。”作家罗杰·克劳利(Roger Crowley)曾这样描述他对伊斯坦布尔的第一观感;随后,他畅想这只猛禽的先祖在1453 年初春的寒冷清晨也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旋—当然,那时它还被称作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
圣索非亚大教堂外景
很多历史迷和游戏玩家都能准确说出这个数字的真正含义—这一年的5 月,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军攻陷拜占庭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东罗马帝国灭亡,奥斯曼帝国将这座城池改名为“伊斯坦布尔”(Istanbul),标志着欧洲中世纪的结束。
说来有趣,讲希腊语的拜占庭人将君士坦丁堡亲昵地称作“波利斯”,意即“城市”,前往君士坦丁堡的人会说他要“进城”—eis tin polin,有学者考证,土耳其人也许把这个短语误听成了“Istanbul”,这座城市才会有了这个也已经延续了500 多年的“新”名字。
码头边的眺望
如今漫步在伊斯坦布尔街头,查士丁尼的雕像早已无迹可寻—1453 年5 月29 日城破之际,它毁于奥斯曼帝国士兵之手;同时,也是在这个历史时期,世界上两大独神教在此激烈碰撞,所引发的变革,在绵延500 多年之后的我们这个时代,还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它的影响。
老皇宫外的表演
”真正能让人听到“建筑的诉说”的,不是那些知名景点,反倒是水道桥和早已成为废墟的君士坦丁城墙。公元378 年瓦伦斯皇帝时代始建的瓦伦斯水道桥长971 米,高29 米,上下共158 个拱形,直至19 世纪初仍在使用。据说,这座水道桥是魔鬼在一夕之间建成的。水道桥的尽头湮没在不知名的小街巷中,那些逐渐缩小的洞口和排水口长满了丰盛的野草与灌木,残垣断壁、荒草蔓生,在阳光下的风中抖动,黑黑的洞口有的已被堵住,吸收了1700 多年的历史岁月。旁边有些零散的“露天茶店”,约莫40 至60 岁的大肚子男人们,坐在小凳上,三五成群,聚在小桌子边喝着小杯的红茶,不知他们有没有这样的畅想:哪一块砖,当年曾被督战守军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抚摸过?
苏丹广场一角
伊城是一座露天博物馆
在那伊斯坦布尔最著名的景点,圣索菲亚大教堂,略显平凡的红色外墙中,是古典主义晚期最了不起的建筑。它那巨大的穹顶,让拜占庭历史学家普罗科匹厄斯惊叹“它似乎不是建在坚固的砖石之上,而是飘浮在半空中,遮盖着下方的空间”。陈丹青言语中“人变小了,稍有言动,即是闷住的回声,旋即消音”的高度与广度,也让10 世纪从基辅前来寻求真理的俄罗斯人目睹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内礼拜仪式的壮美,最终使俄罗斯人皈依了东正教。
埃米诺努一瞥
水道桥尽头的小茶座
他真的就像明代崇祯帝一样,在风雨飘摇的时刻力图挽回自己的国家;然而,命运却不会眷顾被人同情的这一方,何况他的对手是代表了来自“东方”的新生力量、有着非成功不可的钢铁意志的学者兼暴君默罕默德二世。
延续千年的东罗马帝国到了自己的“临界点”,这片土地即将属于热衷战争的军事战略家同时又热爱波斯诗歌与园艺,既是后勤管理和实践筹划工作专家,又极端迷信的“法提赫”—征服者。
1453 年5 月29 日,君士坦丁堡城破,君士坦丁·帕里奥洛格斯,第88 位拜占庭皇帝死于乱军之中,没人知道他是死于敌人的刀剑,还是在混乱中被踩踏而死。而那时,他的守军只剩200 余人。“一连53 天,他们的微弱兵力挫败了无比强大的奥斯曼军队,他们抵挡住了史上最大的大炮在中世纪发出的最猛烈的轰击—消耗了约5000 发炮弹和5.5 万磅火药;他们击退了三次大规模进攻和十几次较小的突袭,杀死了成千上万名奥斯曼士兵,摧毁了敌人的许多地道和攻城塔;他们在海上与敌人激战,从城内出击,进行谈判,并不懈地消磨敌人的斗志。”历史最为残忍的一点是—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其实他们已经非常接近胜利。
瓦伦斯水道桥
安纳托利亚,是西方凝望东方的“眼睛”,而对于一个飞行10 小时跑去伊斯坦布尔这个“西方”的中国人来说,真的是去看“西洋景”的—一眼千年,想去饱览两个伟大帝国的兴衰荣辱,或者仅仅要到色彩迷离的蓝色清真寺里感受;或者只是看人和街景—通往加拉塔塔的陡坡,人爬上去都费劲,汽车和摩托车却肆无忌惮地往下直冲;在塔克西姆广场,年轻男人和小男孩趴上铛铛车,发泄多余的精力;大巴扎里没有地毯托儿,到处都是人在聊天—闲谈,或者聊着什么隐秘的大笔生意吧—面前无一例外摆着小玻璃杯的红茶;街头的榨汁摊位吊挂、堆叠着许多橘子,把店面和店主都淹没了,水果摊摆着各种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水果,香甜好看,但看摊儿的中年店主却盯着街上更好看的姑娘目不转睛……
漫布伊斯坦布尔大大小小的清真寺,也是城市生活的一部分。法提赫清真寺中,一团团的灯泡如同光环,辉映着蓝绿色主调的玻璃窗透出的日光,地下全是戴白色小帽做祷告的男人。清真寺在伊斯坦布尔人的生活中,也成为社交和休闲的场所—中午烈日炎炎,大活人在清真寺的角落里横躺着齁齁睡去,胖拽拽的小男孩坐在清真寺的地毯上玩耍,小胖女孩穿着花衣和斗篷,梳着朝天揪小辫,在爸妈祈祷的时刻到处乱跑,欢快得很……在伊斯坦布尔,城市人的生活并不能用“安之若素”之类的词来形容,他们的生活,天然带有一些热烈的味道。
唯一不热烈的可能是街头的猫咪。在大街小巷逡巡,伊城的猫咪或走或趴,无一例外,对游荡者的“骚扰”丝毫不为所动。那样淡定的目光,在它们的“主人”那里可不多见。
在这种相互的“想象”和“目睹”中,自带“饼脸”和“缝眼”的我有时会被穆斯林姑娘团团围住合影,中学生做街头采访时也会成为“约谈”的首选对象。原因无他—长相太特殊。
还是由于“长相清奇”,在土耳其与伊斯兰艺术博物馆里,一群小学生见到我,不顾馆内禁止喧哗的规定,七嘴八舌追问来自何处。“China。”我答。一个男孩傻乎乎不知所谓,另一个孩子打了他的头,大叫“çin”。于是大家恍然大悟—在土耳其语中,“中国”是“çin”—秦,那是土耳其人的祖先在遇到君士坦丁堡和拜占庭的皇帝之前,好久好久以前,向西进发的“源动力”。一瞬间,在这个让自己成为“国王”的城市,在那海鱼和洋葱混合的味道中,在那些各色皮肤交汇的目光中,我仿佛听到历史的脚步延宕2000 年后的回响,我们和他们,在欧亚大陆上,通过探寻的目光,又一次发现了对方。
(本文作者为《中国艺术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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