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廉(1828—1904)是十九世纪名重一时的花鸟画家,在岭南地区影响甚巨。他字士刚,号古泉,别署隔山樵子、隔山樵人、隔山樵、隔山老人、隔山老叟、隔山老樵、隔山樵叟、罗浮道人、啸月琴馆主人、古泉老人、古老、老古等,广东番禺人,与堂兄居巢并称“二居”,皆以花鸟见长,兼擅人物、山水,出版有《居巢居廉画集》《居廉扇面画选》等。
居廉
清 居廉 致杨永衍书札 纸本 广州博物馆藏
风物凄紧,寒云满山,旧雨不来,茆斋谁共苍头。昨自山中还,言榄庄梅花盛开矣。万枝禁雨,香凝不飞,知癯仙欲以待老诗叟践风约也。凌晨能命驾否?萧伯瑶、潘兰史皆词坛健者,足下当招之来预岁寒之盟,则公济咏梅花诸篇又得坡公同为酬和矣。小固老树著花亦无丑态,希顺枉顾清谈白饭青胸诘朝备及,弟拟补图以记雅游,曲江诗云:一枝何足贵,怜是故园春。慧心人当会斯意此约。
椒坪先生足下,癸未十月弟居廉顿首。
清 《萧斋余事约刊》局部(记录有杨永衍、萧伯瑶等与居廉等人交游)
收信者“椒坪先生”为杨永衍(1818—1903),字椒坪,别署添茅(茆)老人,广东番禺人,工诗词及画,著有《添茅小屋诗草》六卷,所居曰添茅小屋、半园,后徙鹤洲,名鹤洲草堂。他是清末广东文坛的重要人物,不仅长于诗词文赋,在书画方面也卓然有成,与两广文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所居住的添茅小屋和鹤洲草堂是当时文人雅集的中心,广西文人于式枚(1853—1916),广东诗人兼画家张维屏(1780—1859)、黄培芳(1779—1859)、熊景星(1791—1856)、何翀(1807—1883)、袁杲、汪浦,学者陈澧(1810—1882)、陈璞(1820—1887)、潘恕(1810—1865)等均觞咏其中,居巢、居廉兄弟也是常客。信中“癸未”,为清光绪九年(1883),居廉时年五十六岁。信中“癯仙”,即倪鸿,字延年,号云癯,耘劬,广西桂林人,工诗文书画,著有《桐阴清话》《退遂斋诗集》《退遂斋诗集续集》。他宦游广东多年,与杨永衍、居巢、居廉等交善,曾为居廉的《得寿图》写过题咏诗,居巢有《题倪云癯少尹珠海夜游图》《癸亥三月暂归会城寓斋对雨读倪云癯少尉(鸿)诗卷感题三绝句(用李师中体)》诸诗,显示其与“二居”交游甚笃;“萧伯瑶”, 为萧常(1835—1915),字伯瑶,广东南海人,擅诗词书法,著有《萧亭词》《萧斋余事约刊》《海声》等,为居廉写过祝寿诗四首及《啸月琴馆寿言》;“潘兰史”即潘飞声(1858—1934),字兰史,号剑士、独立山人,别署老剑、说剑词人等,广东番禺人,近代有名的诗人,兼擅书画,同时也是一个美术活动家,著有《说剑堂集》《两窗杂录》《剪淞阁随笔》《老剑文稿》《柏林游记》《西海纪行》《天外归槎录》《泰西铁路图考》《香海集》等,与丘逢甲、居巢、居廉、伍德彝、宝筏、黄节、钱慧安、杨佩父、马端西、吴昌硕、黄旭初、蒲作英、杨逸、顾翔生、姚伯鸿、沈心海、高邕、黄克明、冯梦华、潘叔和、金巩伯、杨古醖、杨了工、郁屏翰、马企周、朱紫翔、何诗孙、程瑶笙、张善孖、沙辅卿、王一亭、徐讷甫、洪庶安、汪仲山等人均有交游,但凡研究近代美术史(尤其是岭南和海上画史),潘飞声都是一座不可绕过的重镇。在萧伯瑶和潘飞声诗文中,均有多处记载与居廉、杨永衍交游事,如潘飞声的《国香慢•杨椒坪招同萧伯瑶、居古泉、陈柏心泛舟瑶溪,小憩是岸寺,登榄庄探梅,归饮四薇花馆。古泉作图,属余倚声》《丙戌二月八日符子琴别驾招同陈古樵司马、何一山贰尹、杨椒坪郡丞、萧伯瑶山人、居古泉少尉、宝伐上人宴集约云楼》,萧伯瑶的《符子琴别驾招同陈古樵司马、杨椒坪郡丞、居古泉山人、何一山贰尹、伍懿庄观察、潘兰史典籍、宝伐上人等约云楼观画》。从他们的诗(词)题可知,他们一起泛舟、探梅、赋诗、宴集、作画、观画,演绎着传统文人雅集的主要项目。居廉的这通信札,乃询问雅集召集者杨永衍相约萧伯瑶、潘飞声等“词坛健者”来“预岁寒之盟”,正可作为他们交游的佐证,与诸家诗词可相互参照,了解晚清时期以杨永衍、居廉、潘飞声为中心的交友圈情况。
清 居廉 白苦瓜 纸本设色 广东省博物馆藏
在居廉的画作中,随处可见二人交往事,如居巢在居廉作于清咸丰十一年(1861)的《黄香月季》(香港攻玉山房藏)上题识曰:“辛酉冬仲,添茅小屋销寒雅集,古泉为黄香写照,老巢补月季一枝,以奉椒翁仁兄大人法鉴。巢并识。”反映出“二居”与杨永衍雅集并为其作画事。居廉在作于清同治三年(1864)的《桂花苔石》(香港攻玉山房藏)上题识曰:“甲子花朝,添茆小屋燕集,椒坪道兄出素册属写苔石。翌日,梅生仲兄补桂花一枝,并请是正。古泉又识。”也反映雅集及作画事。居廉在作于清光绪十四年(1888)七月的《斗蟀图》斗方(广东省博物馆藏)中题识曰:“添茅老人无半闲堂癖,然豆篱瓜架,时爱曳杖夜行,辄一云:蟋蟀秋声,胜于鸣蛙两部,余因画赠三头,正欲于昏上助其清听耳。戊子七月隔山老樵居廉并记。”记其为杨氏写画。居廉在作于1890年的《花春四时》册(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题识曰:“尝与椒翁曳杖游海幢寺,草际见此花绚烂如锦,延绵山径,山僧云:花至午后即合,侵晚则又盛放矣。归而图此,以记花之异。古泉。”记录其与杨氏“曳杖游海幢寺”事。光绪十八年(1892)六月,居廉为杨永衍作《白苦瓜》扇面(广东省博物馆藏),并题识曰:“白苦瓜出龙山,色嫩味清,胜五羊市上旧种。邱仲篪寄赠数枚,可作案上清供,熟时宜配鱼虾,下酒物也。闻此瓜须种水边,映照乃成白色,否则仍旧家碧玉耳。椒翁属图并记。壬辰六月,居廉。”记录其为杨氏绘画事。这些画中题识,与信札一样,是其交游的最直接资料,通常情况下,最是信而可征的。
当然,在文献中,也不乏二人交游的记载。除前述诸家诗文外,丘炜萲《五百石洞天挥麈》记载了两人的一段趣事:居廉尝举二十四番花信索杨永衍题诗,欲难杨永衍,不想杨氏随即赋诗,“为成绝数,如其画数”,并使僮持示居廉云:“吾诗既往,君图宜来。”于是居廉也立马绘图,“乃成画数,如其绝数”,并笑曰:“欲难杨椒坪,反为杨椒坪难矣。”一时传为佳话。
杨永衍是当时广州文坛耆宿,居廉则被奉为晚清岭南画坛盟主。同时,居廉是一个职业画家,而杨永衍又是一个家产丰饶的收藏家,故杨永衍既是居廉好友,又充当了居廉的艺术赞助人。这种情况,颇似明代收藏家项元汴与仇英的关系。他们二人在诗书画方面有着共同爱好,又同是乡友,故能使这种关系维持长达半个多世纪。由于杨永衍与当时广东乃至广西的著名文人交游频仍,在书画、文学及政商界都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毫无疑问,这种影响力直接促进了居廉绘画的传播与推广。因此可以这么说,居、杨交游一定程度上反映广东主流文人对居廉及其画艺的认同,以至于后来居廉桃满天下,“岭南画派”创始人高剑父、陈树人等也都曾一度追随门下。所以,若这个角度来解读居廉信札及其由此生发出的居氏朋友圈,其画艺流播与影响的意义也就格外凸显了。
(本文作者为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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