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留法画家张弦回国后活跃于上海美术界。张弦生前与社会各界名流交往甚密,然而身后却萧条并被严重遮蔽。文章主要选取和梳理了张弦与好友傅雷、刘海粟的交往情况,以及张弦生平交游有关的其他典型事件与人物,在钩沉史实的同时认识张弦的重要历史意义。
在二十世纪中国美术现代性转型的关键人物名单中,张弦是不可或缺的一位。张弦(一八九八—一九三六),号亦琴,浙江青田人。据资料记载,张弦早年求学于上海美专,之后赴法考入巴黎高等美术学校绘画科,进入法国大画家埃内斯特•洛朗的画室学习,主攻油画,并深得老师赏识,称之为『第一高材生』。一九二八年,张弦学成归国,受聘于上海美专西画系。
正在写生的张弦
张弦热情执着于艺术事业,绘画作品不但多产而且质量高。张弦的绘画带有西方现代主义的显著特点,用色单纯,线条虽简洁却非常坚实沉着。他兼备西方野兽主义、印象主义等艺术流派之特色,并揉合中国特有的民族情怀,赋予油画写意性,确立了鲜明独特的艺术风格。
只是无奈张弦太早离我们而去了,庞薰琹在回忆录《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忆起好朋友张弦时,满纸惋惜:『我个人很欣赏他所画的油画人像,但是知道他的人实在太少了。』加之张弦活动的这一历史时期,相关资料的考据搜罗不易,或者严重缺失,艺术家的形象因此没有被廓清,其历史意义也远没有被认识,使得张弦这位重要的艺术家没有得到学术界的重视,成为严重被忽视的人物。
一傅雷与张弦
弦性情正直淳朴,翻译巨匠傅雷视其为人生挚友,张弦生命的悲情逝去对于傅雷而言,是精神上的沉痛打击。傅雷对张弦的感情正如他在写给刘抗的书信中引用苏子由写给兄长苏东坡的诗句:『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缘。』张弦去世后,傅雷时常怀念亡友,为之浩然长叹。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五日傅雷为张弦撰写的悼文《我们已失去凭藉》发表于上海《时事新报》,文中傅雷对张弦崇伟高洁的人品、至上的善性与倔强刚健的灵魂的逝去感到痛惜,他不仅肯定了张弦艺术上的成就,更是认为张弦的作品特征是他深沉含蓄人格的体现。
1930年,张弦(左1)、张韵士(左2)、刘海栗(左3)、傅雷(右1)、拜访巴黎美术学院
『光明奋勉的私生活,对于艺术忠诚不变的心志,使他充分具有一个艺人所应有的可敬的严正坦率。既不傲气凌人,也不拘泥于猥琐的细节。他不求人知,更不嫉人之知;对自己的作品虚心不苟,评判他人的作品时,眼光又高远而毫无偏倚;几年来用他强锐的感受力,正确的眼光和谆谆不倦的态度指引了无数迷途的后进者。他不但是一个寻常的好教授,并且是一个以身作则的良师。』
傅雷说张弦的作品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同,『深沉,含蓄,而无丝毫牵强猥琐』。正是这篇悼文,帮助我们更加深刻地了解张弦的艺术风貌,也让我们重新捡拾对这位艺术家的一份兴趣。在近些年国内的近现代绘画艺术回顾展中,张弦的艺术作品陆续出现,说明这位重要的艺术家逐渐进入到学者的视野。
刘海粟在照片背面的题词
傅雷虽然是以翻译家身份著称,但他热爱美术、热爱音乐,早年留学法国巴黎大学攻读文学,同时也旁听艺术史课程,学习艺术理论。由于求学于艺术之都巴黎,傅雷因此有更多机会观摩世界顶级艺术大师的作品,得天独厚的条件使他的艺术修养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巴黎留学期间,傅雷认识了先前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留法艺术家刘抗、陈人浩。
随后在一九二九年,经刘抗的介绍,傅雷结识了刚来欧洲考察艺术的刘海粟和张弦。因傅雷的法文基础好,刘抗介绍他帮刘海粟、张弦补习法语。大家在相处中意气相投,很快过从甚密,成为至交好友,也由此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一起游历了很多地方,进行各种美术活动,无不相偕。在如此丰富的三年欧洲之旅中,他们逐渐扩大了活动范围,傅雷、张弦等人不仅联袂拜访了法兰西美术学院院士、巴黎国家高等美术学院院长、画家保罗•阿尔伯特•贝纳尔(Paul AlbertBesnard,一八四九—一九三四),教授阿芒约翰,雕刻家龙杜斯基(《孙中山像》作者),还与其他著名的西方艺术大师和艺术界的名流交游论艺,进行了大量的油画写生和国画创作,取得的成果是许多画家难以企及的。与此同时,他们还在欧洲各地开办展览,并在大学内讲解中国的艺术,使中国文化震动全欧。
1936年8月22日,傅雷寄给刘抗先生的覆信,提议将张弦留在美专的作品收藏起来,将来举办一场作展
这张照片并非一张合影那般简单,它不仅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刘海粟赴欧考察艺术这一近代美术史上的焦点事件的见证记录,也透露出二十世纪中法艺术界的相互交流以及相互影响、渗透的关系,具有非常高的历史文献价值。傅雷的儿子傅敏珍藏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傅雷与刘海粟夫妇三人在阿尔佰特•贝纳尔画室的合影,另一张就是这张傅雷、张弦与刘海粟夫妇同贝纳尔的五人合影。刘海粟后于一九七四年一月二十六日在这张照片背面题词:『一九三○年秋,阿尔培•裴那、刘海粟、傅雷、张韵士、张弦合影于巴黎阿尔培•裴那画室。阿敏宝藏。』
在这张照片中,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文艺界的几位非常重要的年轻艺术家围聚在当时法国极富盛名的大画家身边,除张弦外,其他人如今已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大师,历史对张弦的淡忘似乎从这张照片就开始了。
旅欧艺术考察后,张弦回国继续任上海美专西画科主任。一九三一年九月傅雷毕业回到上海,十月他接受刘海粟之邀担任上海美专的校办主任,并兼任教授美术史和法文。在这样的情况下,傅雷与张弦在艺术同好的关系上更递增了同事这一层关系,两人的交往自然变得更加密切深情。
张弦遗作展历史照片 张弦家属珍藏
傅雷与张弦之间深厚的情谊可从傅雷与好友刘抗的书信中略见一斑,他屡次在信中提及张弦。一九六一年,傅雷与远在新加坡的刘抗通信,信中再次深情地提到亡友张弦:『(我)生平自告奋勇代朋友办过三个展览,一个是与你们几位同办的张弦(至今我常常怀念他,而且一想到他就为之凄然)遗作展览会;其余两个,一是黄宾虹的八秩纪念画展(一九四三),为他生平独一无二的「个展」,完全是由我怂恿他,且是一手代办的,一是庞薰琹的画展(一九四七)。』其中,『张弦遗作展览会』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十四日在上海大新公司四楼开幕举办。一九三六年夏天,张弦的不幸逝世在当年的美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好友傅雷提议举办『张弦遗作展』后便与刘抗到处征集张弦的作品。一九三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傅雷寄给刘抗先生的信件中,提议将张弦留在美专的作品好好收藏起来,将来举办一场遗作展:『我刚才又写信给海老提议有几件事,你假如到海庐去问家和或可知道内容,再请你把这些和薰琹谈一谈张氏留在校里的遗作须好好收藏起来,将来可以办一个遗作展览会。』
这次遗作展展出张弦作品三百余件,包括他在法国时期创作的大量人像、人体素描以及油画作品。傅雷曾在自传中提到一九三七年夏天为亡友张弦提议举办遗作展应是记错了。当天参加人数多达二百余人,除了张弦生前执教的上海美专师生,如刘海粟、王济远、潘玉良、刘抗、傅雷等人,还有其他张弦结交的社会名流,如当时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上海市市长吴铁城、上海市商会主席王晓籁、教育家于右任等人,也都参加了张弦的遗作展。上海美专校长刘海粟为展览致开幕词。蔡元培在展览开幕式的演说中称其艺术高超,并呼吁艺术爱好者能够积极踊跃购藏张弦生前作品,当可作为纪念性投资或是帮助张弦寡妻孤雏:『张先生艺术高超,惜乎天不永年,其身后萧条,寡妻孤雏,尤属可怜!希吾爱好艺术诸同志,踊跃购藏其遗作,一则可永资纪念,一则施之生而复及死,想为诸位所同情。』
1932年上海美专20周年校庆绘画研究所师生合影
令人惋惜是,当年『张弦遗作展』中的作品绝大多数被私人购买收藏,如今大多早已散佚,无从追踪,这使我们失去了这位对我国现代美术事业有过一定影响的画家的完整研究资料。
傅雷秉性刚毅,他认为张弦回国后一直在上海美专任教,薪水却很低,受到了上海美专的剥削,从而导致生活穷困,最终抑郁而死。因此他给刘海粟提出四点建议:『一,张弦的死讯在报纸上办张弦遗作展之前所召开的筹备会议中,傅雷为张弦打抱不平,就张弦身后之事与校长刘海粟发生激烈争执,并当众宣布与刘海粟绝交。傅雷指责做校长的刘海粟待人刻薄,『办学纯是商店作风』,认为张弦的死是与刘海粟的剥削有直接关系,因此十分怨恨刘海粟。原本互相欣赏的傅、刘两位知己因为处理『张弦后事』问题彻底绝交,交恶长达二十年之久,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重归于好。
二张弦与刘海粟
张弦出身于贫困家庭,却受到过良好和开放的教育,性情正直淳朴。他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曾先后两次远赴法国游学。第一次是自费去法国,一边在乡人开设的中国饭馆里管账打苦工,一边苦心研习西画。他进入巴黎美术学校留学的时间是一九二三年至一九二八年。第一次留法之前,张弦曾经在艺术家的『星工场』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西洋画科学习,翌年从上海美专退学后只身远赴法国留学,专攻油画,这在上海档案处可查:『张弦,籍贯浙江青田。住址:上海民国路十五号。入学年龄二十,入学年月十年三月(一九二一年三月),十一年(一九二二)退学。』
张弦从法国巴黎学成归国后,受聘成为母校教授,委以西画科主任。据上海美专的历史档案记载,可知张弦于一九二八年二月至一九二九年一月在上海美专西洋画科专任教授。二度赴法回国后,于一九三二年二月至一九三六年七月任上海美专图书馆主任,兼西洋画人体教授。
张弦 江边宿村 油画 46cm×35cm 1933 刘海粟美术馆藏
欧游考察期间,张弦与刘海粟一起结识了正留学巴黎的傅雷等人,几位年轻人异国相交,立刻成为知己。刘海粟在法国的考察之行也便有了多名能者协助和陪同,大家一同,建立起中国艺术家在法国的联络圈,与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和蒙帕纳斯自由画室的艺术家们互相切磋。
同时刘海粟、张弦等同人也因为中国绘画艺术之堕落、不能够为外人知道而备感忧心,认为中国旅法艺术家这时候应该组织起来,成立中华留法艺术协会,承担起弘扬中国艺术的责任。于尽管刘氏在法国还不足两月,但在考察西方艺术之余,他与诸多留法同好,如方君璧、张弦、汪亚尘等一起在巴黎筹备创立了伟大强国之组织——中华留法艺术协会,于一九二九年四月十四日下午在巴黎五区举行了成立会。
中华留法艺术协会的宗旨是『发扬中国艺术,介绍欧洲艺术,联络留法同志感情』,骨干成员有刘海粟、汪亚尘、方君璧、李凤白、范年、杨秀涛、吴恒勤、张弦、司徒乔等人。一九二九年五月十日,中华留法艺术协会在中国公使馆举行全体会议,决定于当年十一月在巴黎举行中国美术展览会,高鲁、汪亚尘、方君璧、张弦、范年等十二人被推为筹备委员。一九三○年初,中华留法艺术协会因方君璧和其他几位骨干成员的回国而不得不终止活动,画会活动为期仅一年左右。
《张弦素描一集》封面 27cm×35cm 中央美术学院图书馆藏
一九三一年八月,张弦随刘海粟夫妇、傅雷一起回到上海,继续担任上海美专西画科主任。而刘海粟在去欧洲考察之前,因裸体模特事件的影响,一度进退维谷,欧游考察可以视为是刘氏个人艺术生涯的快速扩展期,也是他在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回国后,上海美专在他大刀阔斧的改革下焕然一新。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堪称上海美专的黄金时代,在教学过程中,始终以『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为主导方针。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美专西画教学就采用了『画室制』的教授方法。一九三五年下半年,上海美专设立五个工作室制的西画教室,潘玉良、王远勃、倪贻德、张弦、刘抗分任导师,张弦与同是从法国归来的刘抗比较开放,最受学生的欢迎。
在美专学生眼里,张弦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在教学上讲求认真严谨,对学生严格负责,不曾苟且。张弦平时和学生的相处十分平易近人,他认定艺术是个性的表现,十分尊重并且鼓励学生进行自由创作。曾任中国美协党组书记的王琦回忆自己在张弦画室学习的时期,提到『张弦的素描具有古典主义画派线条的根基,而又结合了现代画派的新机,使他的画面更有新的生命与活力』。金城工艺社出版曾出版张弦亲自编订的《张弦素描一集》,被美专的学生买来视为学习素描的最佳范本。
上海美专每逢春秋二季,老师都要带领学生去旅行写生,杭州、普陀山、青岛、常州等地的名山胜水无不印上这些年轻艺人的足迹。校长刘海粟和张弦、刘抗经常作为写生团的带队教师,带领大家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或登高绝顶,或泛舟清流,时而山村农舍,时而傍水渔家,屐痕处处。他们在饱览山河秀丽的同时,探寻理想的艺术创作素材,将生活和学习融合在一起,更加紧密地联络了师生之间的情感。
王琦回忆起张弦时说他的画幅都很小,很少见到有一公尺以上的画面。在青岛和杭州旅行写生时,张弦画了许多小幅风景油画,回到学校后就陈列在画廊的墙壁上,校长刘海粟看了后不禁连声称之不落陈套:『这真是中国人的油画,格调高雅,富有自己的民族特色,即使是放在巴黎画坛上也毫无逊色。』
一九三五年苗之华曾发表《张弦》一文,文中提到『最近他喜欢写国画,那就是说,利用中国的绘画工具而表现一种新的手法。刘海粟从伦敦寄了一张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给他,比他做恺之,这或许张先生是不会接受的。』张弦从法国留学回国后,虽早已名闻艺坛,但他一直谨慎为人,低调作画,这也是导致他名声并不如其他从海外回来的艺术家的原因。这与张弦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他个性单纯,沉默寡言,为人谦虚实在,不与人争,宁愿去钻研绘事,做一个真正的『实干人物』,也不愿多做广告包装自己。
张弦与刘海粟两人交谊弥笃,事实上刘海粟对于张弦也不是如傅雷所言那样苛刻。根据张弦家属的回忆,在张弦去世后,其家人生活凄惨,只得靠其生前好友接济,刘海粟也时常接济张弦的家人,也曾有不少书信往来,可惜经过『十年动乱』,散失殆尽,殊为遗憾。
三交游广阔
一九三四年的《良友》画报曾刊选了当时国内十二位最具代表性的西洋画家及其作品,以『现代中国西洋画选』专栏的形式呈现,其中之七为张弦的作品,评论称其『以寥寥的几笔中表现出整个的对象,有如此熟练的,素描力量的,在国内现有的西洋画家中,张氏可说是稀有的一个』。张弦作为『稀有的一个』西洋画家,相比傅雷和刘海粟这两位名声斐然的巨匠,美术界对他的认识却陌生许多,对他的了解所知甚少。张弦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积极投身于艺术事业,先后加入艺苑绘画研究所、摩社、决澜社等社团,这些艺术社团和机构组织对应着中国近现代美术黄金时期的经典段落。
一九二八年张弦回国后除在上海美专任教,也是当时上海著名的西画团体艺苑绘画研究所(简称『艺苑』)的指导。艺苑绘画研究所成立于一九二八年十月十日,地址为上海老城西门林荫路十九号,是江小鹣、王济远两位画家的合作画室,二人将其提供给研究所作为活动场所。由于当时的艺术界派别之见太深,艺术家之间互相猜忌,各不相容。另一方面,一些艺术家过于看重权力名位之争,研究艺术的态度不够纯正。艺苑绘画研究所便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弊端而组织成立的,众多早已在艺坛享有声誉的名家团结友好,如潘玉良、江小鹣、王济远、倪贻德、张弦、张辰伯等,共同组织开展多种学术活动,使得画会在社会上声誉日增,『犹似沙漠中的一朵蔷薇』。因迫于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变后战乱的影响和经费的困难,艺苑社团于一九三四年停止活动。
上海美专校长刘海粟、西画教授张弦率领写生团旅行写生
『洋画家江新、张邕、朱增钧、王济远四君,为增进艺术兴趣,提高研究精神起见,特创立绘画研究所,与法都巴黎、日都东京之Acelir同一性质,容纳一般画家自由制作及对于绘画有深切之嗜好者共同习作,分午前部、午后部二组,设油画人体写生、素描石膏写生、水彩静物写生三科,准于十一月一日起开始实习,地点在本埠西门林荫处艺苑内,刊有宣言及简约,分发及各作家及一般爱好艺术之青年,以期画学之深造,同时已有新从法都归国之画家张弦君及新从日本归国之艺术家倪贻德及女画家唐蕴玉等相继加入,实我国新艺术之好现象也。』
张弦加入艺苑没多久,便随刘海粟二度赴欧,在外期间他时常与艺苑同人保持联络,密切交流国内外艺术发展之近况。一九二九年七月《美周》杂志第二期刊有张弦从巴黎寄给艺苑同人的画片。一九二九年九月艺苑举办第一届美术展览会,远在海外巴黎的张弦也有作品《黑女》参展。
.
“中国现代西洋画选之七”专栏,《良友》画报第91期,1934年8月15日出版
张弦也是摩社的成员。摩社是刘海粟召集的、以上海美专为中心成立的社团组织,主要是为了编辑刊物,同时期望还能举办一些美术展览会、公开演讲等活动,达到『发扬固有文化,表现时代精神』的立社宗旨。摩社编辑的刊物即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最具代表意义的先锋艺术杂志《艺术旬刊》。
倪贻德担任了《艺术旬刊》的主编,详细报告了摩社组织的经过及其概况:『他们原计划于次年(一九三二年)春创刊,但受「一•二八」沪变影响而搁置。直到「七月中旬的某晚,集合同志十数人,在辣斐德路四九六号海庐的大门前,开了第一次筹备会议」,「对于社的命名及宗旨,讨论很久,结果推举刘海粟、王济远、傅雷、庞薰琹、张若谷和我六人为社章起草委员,再定期举行成立大会」。「八月一日,假中华学艺社举行成立大会,通过社章,定名为摩社。」』
摩社的成员,除了上述六名社章起草委员外,还有张弦、关良、潘玉良、王远勃、刘狮、李宝泉、张辰伯、周多、段平右等人。摩社的大多数成员后来也都加入了最具有现代性的艺术社团——决澜社,《艺术旬刊》也成为决澜社呈现其宗旨的平台,例如曾刊载著名的《决澜社宣言》,以及在刊物中汇集傅雷、倪贻德、庞薰琹、李宝泉等人的艺术主张。
1932年“决澜社”在中华学艺社举行第一次画展会时参展画家合影。
『中国现代新派绘画表现最高潮时期之代表』—决澜社,最初是庞薰琹和傅雷、张弦商议设想成立的,而决澜社的成员大多来自苔蒙画会和摩社两个画会。决澜社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现代艺术之端倪,随着社团活动的影响扩大,社员渐渐增多,吸引了更多身份独特的社友参与。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五年,决澜社举办了四届展览后随之解散。
周多在《决澜济远四君,为增进艺术兴趣,提高研究精神起见,特创立绘画研究所,与法都巴黎、日都东京之Acelir同一性质,容纳一般画家自由制作及对于绘画有深切之嗜好者共同习作,分午前部、午后部二组,设油画人体写生、素描石膏写生、水彩静物写生三科,准于十一月一日起开始实习,地点在本埠西门林荫处艺苑内,刊有宣言及简约,分发及各作家及一般爱好艺术之青年,以期画学之深造,同时已有新从法都归国之画家张弦君及新从日本归国之艺术家倪贻德及女画家唐蕴玉等相继加入,实我国新艺术之好现象也。』
张弦加入艺苑没多久,便随刘海粟二度赴欧,在外期间他时常与艺苑同人保持联络,密切交流国内外艺术发展之近况。一九二九年七月《美周》杂志第二期刊有张弦从巴黎寄给艺苑同人的画片。一九二九年九月艺苑举办第一届美术展览会,远在海外巴黎的张弦也有作品《黑女》参展。
周多在《决澜社社员之横切面》中描绘张弦的横切面:『张弦,他的面孔黑得几乎不像一个长江下游的人,他不爱多说话,但是他常说出有趣的话来,而且那话会要给你发笑。他爱游神隍庙,他说他可以在那里发现他所需要的东西。』张弦对中西方绘画都有着深入的研究,他在中西融合的创作道路上走得很靠前,较早地致力于油画民族化的探索。所谓『他所需要的东西』,即张弦一直尝试着在西画创作中融入中国传统的民族元素。
艺术评论家李宝泉与决澜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无可证实他是否加入决澜社,但作为盟友,他给予决澜社很大的支持。李宝泉非常欣赏张弦的西画素养,尤其肯定了张弦深而有力的素描力量,认为从张弦的素描线条上可以看出他的功力和素养:『张弦的素描,在工力上、素养上,是位当代中国很少有的素描画家了。』另一位决澜社盟友李仲生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发表文章《素描家张弦》,纪念这位二十世纪以来少有的素描家,认为张弦是在素描上『下过一番苦工夫而且还有一些成就的西画家之一了』。
张弦 肖像 油画 38.8cmx46cm 1932年 刘海栗美术馆藏
在决澜社的创始人庞薰琹的印象中,『张弦留学法国,他回国后主要是画线描人物,他画的油画人像,色彩单纯,有他独特的风格。我个人很欣赏他所画的油画人像,但是知道他的人实在太少了』。庞薰琹与张弦同为决澜社的骨干,他们共同创造着属于他们『色、线、形交错的世界』,庞薰琹的这段回忆,不但表达了自己对张弦艺品和人品的认同与赞赏,也证明了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和熟悉程度。庞薰琹还说到自己在线描方面和张弦一样最初受住在巴黎的四川籍画家常玉的影响颇深。
决澜社解散后,一九三六年庞薰琹选择离开上海北上,任国立北平艺专图案系教授。庞薰琹回忆:『遗憾的是关于张弦的问题。在我来北平之前,他找我谈过,他在上海很苦闷,也想去北平。我向学校提出了聘请张弦为绘画基础老师,学校很快就办了聘书手续,可是等我把聘书寄到上海,他却在一两天前去世了。他可能比我大两三岁,死时也只有三十来岁,我相信他若接到聘书是不会死的。』张弦的不幸逝世,与北平艺专留下擦肩而过的遗憾。
(本文作者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硕士)
(本文系上海大学一流学科『都市美术资源』项目『中国近现代美术文献库』子项目)
(期刊责编:范雨萌)
(网站责编:简 琼)
(本文系上海大学一流学科『都市美术资源』项目『中国近现代美术文献库』子项目)
(期刊责编:范雨萌)
(网站责编:简 琼)
欢迎订阅《荣宝斋》2015年5月刊,订购电话:(010)65128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