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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出版社

陈师曾教育经历考

时间:2019-07-18 09:03:01 来源:《荣宝斋》2018年04月刊 作者:李兆䶮   0
  陈师曾是民初北京画坛的领袖之一,对促成中国画走向现代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为何陈师曾能承担起这样的历史使命?其中西合璧的教育背景和成长历程,为陈师曾寓京后的各种艺术推介活动,如新学朋友圈的初步建立,如其对中西文化的深刻理解等方面带来了怎样帮助?

一 陈师曾的传统教育



陈师曾(1876—1923)

  陈师曾出身名门——义宁陈氏。关于陈氏一门,吴宓评价:“义宁陈氏一门,实握世运之枢轴,含时代之消息,而为中国文化与学术德教所托命者也。”这里的六世书香,是指自陈腾远从福建上杭迁江西义宁州竹塅里,至陈师曾共六代。陈师曾成长期间,从襁褓到弱冠,家门兴旺,受到其祖父、父亲的良好教育引导,为其成长提供了良好的保障。这主要有以下方面。


陈师曾自画像

  其一,陈家为文官世家,拥有深厚的家学渊源。陈师曾曾祖父、祖父皆擅长中医之道。同时,陈家世代为官。曾祖父陈伟琳(一七九八——一八五四)赠光禄大夫,祖父陈宝箴(一八三一——一九〇〇)官至湖南巡抚,父亲陈三立(一八五三——一九三七)曾任吏部主事,辅佐父亲在湖南推行新政。中医之道与为官之道无不体现着传统文化的烙印,二者的融合成为陈家家风的基础,这也从小深刻影响并塑造着陈师曾的人格养成。


陈师曾祖父陈宝箴(1831—1900)


陈师曾的父亲陈三立(1853—1937)

  其二,陈家祖辈以身作则,坚守高尚的气节,这对陈师曾做人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陈家处于清末民初的动荡局势下,祖辈历经第二次鸦片战争、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八国联军进北京、辛亥革命、“七七事变”等重大历史截点。祖父与父亲,坚贞爱国,甚至为国捐躯,可以说爱国情怀是陈家的家学传承。其祖父陈宝箴为官四十载。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他“捶案痛苦,惊其座人”;曾国藩(一八一一——一八七二)称其为“海内奇士也”;其朋友圈是士大夫中的清流;戊戌革职后,其仍心系民族存亡,“益切忧时爱国之心,往往深夜孤灯,父子相对唏嘘,不能自已”;一九〇〇年,被慈禧(一八三五——一九〇八)密诏刺死,为国家和民族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陈师曾父亲陈三立自陈宝箴死后退出政治舞台,后虽复官,坚辞不就;“七七事变”,为了高尚的民族气节,绝食而死。陈家历经政权朝代更迭,在风云变幻中保守了高尚的爱国情操与民族气节,这也是陈家的家风所在。高洁、忧国的家学植根于师曾的骨肉,这也成为他后来为学、为艺的成功精髓。


1898年,陈宝箴(中座者)与诸孙陈隆恪(右二)、陈覃恪(左三)、陈寅恪(左二)、陈方恪(左一),以及陈衡恪子陈封可(前立者)摄于南昌

  其三,陈家重视教育和人才培养,开设私塾。祖父陈宝箴在拟定“时务学堂招生考试”中就提出“国势之强弱,系乎人才,人才消长,在乎学校”;父亲陈三立退出政治舞台后就办起了家庭学校,教书育人。陈师曾在家庭的熏陶下,国学功底深厚,博采众长,深得父辈喜爱。值得注意的是,正是由于陈家对于教育的重视,营造了良好的学习氛围,使得他的同辈兄弟后来也都成为享誉海内外的国学大家。


1916年,陈师曾(后排左五)在南京与家人合影

  其四,陈师曾为长孙长男,深受家人重视。陈师曾家中排行老大,再加上一八八〇年母亲去世,就更得祖父母疼爱,自然用心培养,也成为同辈的榜样。


留日期间的陈师曾

  其五,陈师曾的条件得天独厚,得大家传承。陈师曾的传统文化受到祖父、父亲、尹和伯(一八三五——一九一九)、萧笙泉、周大烈、范镇霖、吴昌硕(一八四四——一九二七)等人的影响。不止于中国画,而是广泛涉猎,融会贯通。陈师曾起于祖父,起于国学,“朝就祖父识字、说训诂,自幼受家风熏陶”;酷爱中国画,受到湘潭画家尹和伯和山水画家萧笙泉的指点;从周大烈学习文学;从范当世(肯堂)学行书;向范镇霖学习魏碑、汉隶等。留洋归来又得到吴昌硕在中国画上的亲自点拨。在江苏南通师范学校任教员期间,陈师曾常去上海向吴昌硕求学。吴昌硕评价:“师曾老弟,以极雄丽之笔,郁为古拙块垒之趣,诗与书画下笔纯如。”


1904年,留学日本时的陈氏三兄弟:陈隆恪、陈寅恪、陈衡恪

  其六,陈师曾留学东洋,得到家人的帮助支持。在学习西学和留洋过程中,家人在方向选择及具体事务上给予了陈师曾充分的便利条件。陈师曾进入江南陆师学堂学习是在祖父、父亲的要求下开始的,进入上海法国教会学校是在妻兄范罕(一八五四——一九〇五)的邀请下实现的,而作为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路学堂总办的舅父俞明震(一八六〇——一九一八)更是在学堂学习期间与赴日留洋之初给师曾提供了重要的帮助。
  受到陈氏家学耳濡目染的影响,陈师曾在其成长阶段便经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充分洗礼,这也为其日后人格的养成、为艺治学及在北京画坛的地位奠定提供了前提保证。同时,在对待西方近代思潮的时候,也能更为审慎客观。

二 陈师曾的新学历程

  为什么传统根基深厚的义宁陈氏家族,培养出了中西合璧的陈师曾?这一切还要从戊戌变法谈起,陈宝箴、陈三立作为推动者和支持者积极参与了维新变法运动,他们深刻意识到思想、科技对于日益衰落的中华民族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政治受挫,让他们对于晚清官场不抱希望,转而把目光放在教育上。正是得益于祖父、父亲的超前眼光与大力支持,陈师曾才得以接触并学习西方科技文化。    



留日期间的鲁迅


李叔同(1880—1942)

  需要注意的是,陈师曾接受西化教育并不是始于一九〇二年留学东洋,而是早在四年前的一八九八年就开始接触。“在这一年,陈师曾遵循祖父、父亲的要求,考入南京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路学堂,试图走上科学救国之路。”从一八九八年入学到一九〇一年毕业,虽然在学期间所学并不甚精通且与绘画无关,但矿路学堂成为陈师曾接触西学的起点,让他有机会阅读到诸多西方进步书籍与启蒙刊物,初步接受西方思想的洗礼;同时,他开始了与众多思想开放并乐于接受新学的人群的交往(这其中就包括鲁迅)。从矿路学堂毕业后,陈师曾受到妻兄范罕邀请,于一九〇一年到一九〇二年在上海法国教会学校学习一年,所学科目及内容尚缺乏史料记述,但管理非常严格。值得关注的是,陈师曾《在法兰西学堂次彦矧赠保少浦韵诒彦殊》写到:“欲说文明一字无,偶为儿戏聚方隅。高谭孔老成糟粕,何处康庄利走趋。舞勺读书大地早,枕楼听雨梦魂孤。浑茫未识中原恨,各有长怀念客途。”从中也可看出,受到东西方不同知识体系碰撞的陈师曾在此时所产生的困惑与矛盾,这也是其自身东、西文化融合与知识体系架构的必经之路。

在李叔同的帮助下,陈师曾1912年刊载于《太平洋报》的部分漫画(从左到右依次为:《落日放船好》《独树老夫家》《春江水暖鸭先知》《偶坐侣是商山翁》


王云 陈师曾像 81cm×25cm 故宫博物院藏

  关于出洋留学,陈师曾选择日本,这与当时大多数中国留学生的想法一致。甲午海战,清政府大败。这让国家忍辱割地赔款的同时,更让世人看到了“明治维新”下的新兴日本。且当时留学日本比西方有诸多便利条件,“当时人们直截了当的概括为三点:文同、路近、费省,日本成了中国在清末民初富国强兵的主要窗口,大批中国留学生渡海去日本”。留日人数激增,东京弘文学院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刚到东洋的陈师曾,最初两年(一九〇二——一九〇四)就是在弘文学院普通科江南班度过的。在弘文学院,陈师曾一方面学习了语言与基础知识,另一方面与一批志同道合的舍友(包括鲁迅、沈瓞民、刘乃弼、顾琅、张邦华、伍崇学等)形成了良好的交际圈,可以说这两年为陈师曾接下来的留学生涯打下了很好的专业和生活上的基础。一九〇四年秋,陈师曾入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学博物科。在学期间,陈师曾亲自下山野采集植物标本,积累了大量知识与素材,这样的经历进一步让他将东西文化融会贯通,对其今后的艺术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并成为民国初年北京画坛为数不多的研究过西方自然科学的画家之一,这为其后来在传统派与西化派对峙的北京画坛坚持自己清晰的价值判断提供了重要帮助。在社交上,陈师曾进一步扩大并深化自己的朋友圈。陈师曾与舍友鲁迅经常一起参与活动,共谈国事。与李叔同的交好也是陈师曾留学生涯的收获之一。一九〇六年,陈师曾与就读于东京美术学校的李叔同相识,二人一见如故,共同参与“淡白会”等社团活动。而陈、李二人交往,对于陈师曾而言最大的帮助则是李叔同对陈师曾艺术的推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陈师曾《北京风俗图册》(三十九开),此册受日本绘画影响,现藏于中国美术馆。左上为《拉骆驼》,左下为《执旗人》,右上为《回娘家》,右下为《收破烂》
 
陈师曾《读画图》(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此画受到日本绘画影响

  陈师曾经历了十年有余(一八九八——一九〇九)的新学学习经历(见《陈师曾新学求学经历一览表》),这段经历对他的帮助有以下几点:一、接触到了西方思潮,并在矛盾与挣扎中重新架构并促成了自己中西合璧的思想体系的形成;二、深入进行具体西方自然科学的学习,这为其将来的艺术创作以及艺术观的形成提供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更充分营养;三、结交了很多相似知识背景、忧国忧民的有为青年,这其中很多成为其寓京之后艺术活动的参与对象。


 
  在民初北京画坛万象更新、百家争鸣,东西南北四风携来(南风北渐与西学东渐)的背景下,从义宁陈氏家学渊源汲取营养并融汇西学强大生机的陈师曾,最终塑造成了常人难以企及高尚才情和人格,指导其艺术创作。同时,他以民国初年北京画坛领袖的角色,凭借他深厚的社会威信和强大的号召力,广泛开展艺术推介活动,进而对近代中国绘画史的发展和中国早期艺术生态系统的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


(本文作者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博士)
(期刊责编:李向阳)
(网站责编:简 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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