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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出版社

容轩读印——汉代官印(上)

时间:2017-08-28 11:16:52 来源:《艺术品》2017年03月刊 作者:杨勇   0
  在篆刻史上,汉印是继先秦古玺后的另一座高峰。如果把风格多样的先秦古玺比作烂漫的山花,自由且绚丽,那么汉印则如同临风之玉树,庄重且典雅。清代周铭在《赖古堂印谱•小引》中说“学印不宗秦汉,非俗即诬”。清代巴慰祖在《四香堂摹印•自序》中也说“印章之祖秦汉,如寻山之有昆仑,问水之有星宿海也”。汉印端庄而雍容的气派为后世印人确立了一个创作的标杆,特别是明清印人强调“印宗秦汉”,其实都是指师法秦汉印式。以秦汉印,特别是汉印的风格典范作为篆刻创作的审美追求,从而确定了汉印在篆刻史上的正统地位。


 
  汉印开创了我国篆刻艺术的鼎盛期,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汉承秦制”,汉几乎全面继承了秦王朝的印章制度并加以完善,造就了尚法而不失拘束,平直而又富于变化,正直而不失板滞,端厚而更见博大的汉代印风,汉印是秦印风格的发展和完善。而秦印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桥梁,之所以能完成由古玺到汉印不同风格转型的历史使命,是因为秦印以战国时期秦国的印风统一了东方六国的印风。在这一过程中,秦代所做的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书同文”,并确定“摹印篆”为玺印专用文字。摹印文字的规定性促成了秦代官印的规范与统一,这种以平正方整为主的基本形态为汉代官印所继承,并成为汉印最基本的风格特征。


 
  汉代用于摹印的“缪篆”是在秦代“摹印篆”的基础上发展、定型下来的摹印专用字体。《汉书•艺文志》叙述汉代通行的六种书体:“六体者,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皆所以通知古今文字,摹印章,书幡信也。”缪篆以篆书笔画为基础,参以隶意,使之方整平正,成为一种最适宜于印面布局需要的形体,后世印人以汉印为宗,主要在于掌握缪篆的书法特征和变化规律。缪篆之“平正”是一种规范和秩序,也是汉印为后世篆刻艺术发展奠定的一块最重要的基石。
  关于汉印字体,元代吾丘衍《学古编》(又称《三十五举》)十八举:“汉有摹印篆,其法只是方正,篆法与隶相通。”二十举:“白文印皆用汉篆,平方正直,不可圆,纵有斜笔,亦当取巧写过。”明代甘旸《印章集说》:“摹印篆,汉八书之一,以平正方直为主,多减少增,不失六义。近隶而不用隶之笔法,绝出周籀,妙入神品。汉印之妙,皆本乎此。”清代徐坚《印戋说》:“汉人有摹印篆,亦曰缪篆,平方正直,篆隶互用。然其增损疏密极有意义,非若今人之故为增损,故为疏密也。”陈澧《摹印述》认为:“缪篆之体,方正缜密,其字较小篆有省有变,而苦无专书,惟于古印谱求之,然不能备也。昔人言,当仿汉隶字体,而仍用篆书笔画,此语盖得之矣。”以上所引基本反映了元、明、清三代印人基于篆刻创作的角度对汉印文字基本体貌的认知。祝竹进而总结出缪篆文字的三个特征:一是缪篆采用小篆的笔画而近于隶书的方整形体;二是缪篆的笔画以平方正直为主;三是缪篆文字可以根据印面布局的需要作或增或损的变化。(祝竹《汉印技法解析》,32页,重庆出版社,2006年)


 
  西汉初年的官印基本沿袭秦印制度,也基本上继承了秦代官印的风格,印面多加边栏和界格,如出土于广州象岗第二代南越王墓的“文帝行玺”即用界格。“琅左盐丞”从其官职可以考定颁发于汉武帝时期,应是汉初最晚的带有界格的官印。
  西汉中期官印已基本不用界格,印面文字分布均衡,文字笔画平整充实,印风趋于成熟和稳定,显现出庄重敦厚的汉印特色。如“江都相印”“阿阳长印”等印朴茂宽博,是典型的汉官威仪。西汉晚期官印,文字笔画进一步向方正平整发展,“山阳尉丞”“琅邪尉丞”等印代表了这一时期官印的基本风貌。


 
  宜春禁丞  西汉初期铜质官印,鼻钮。纵25毫米,横24毫米。现藏故宫博物院。宜春,秦禁苑名,汉沿之,今在西安东南。禁丞,为“禁圃丞”之省文,《汉书•百官公卿表》有载,汉封泥中“禁圃右丞”亦可证。此印当为管理禁苑之官吏所用印。
  此印仍延续着秦代印章的样式,最显著的标志就是还保留有“田”字界格。在文字形体上又与秦印相区别,笔画较粗,竖笔末端圆齐不作尖笔,字形方正,结体谨严,充分体现出早期官印的特点。印文用笔圆润流畅而又富于变化,篆法在方整平正中又显得圆融工稳,虽有秦小篆遗风,但“禁”字下两斜笔已有明显的隶意。由于印面残破严重,已无法看出印章的本来面目,但却增加了印章沧桑之感。


 
  字丞之印  西汉早期铜质官印,蛇钮。纵25毫米,横25.5毫米。现藏上海博物馆。字,县名,《汉书•地理志》载“右北平郡下有字县”。丞,为县丞,《汉书•百官公卿表》载“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
  此印仍沿用秦印界格的形式,“田”字界格中间的十字格较粗,且并不是完全平均分配,右边两字较大,左边两字稍小。“字”的“宀”取相背之势,将“子”包蕴其中。“丞”与“印”中的斜线化解了平直线的过度平整,且“丞”字上半部的盘曲又与“印”字的下半部分相呼应。“之”字笔画较少,留红为多,同时通过方与圆的对比,使得印面更为灵动。


 
  彭城丞印   西汉铜质官印。纵25毫米,横25毫米。
  彭城丞印当为西汉早期官印,“田”字界格平分印面,四个字保留小篆的笔意较多,笔画均匀,横平竖直,结体端庄严整。且此印保存完好,印面上字的笔道都很清晰。“彭”字右边的的三个斜笔十分内敛,“城”“丞”“印”三字结体茂密,整体上给人平正端庄、刚健中见醇厚的印象,又给人以宁静安详和稳定的感觉,整方印于凝重醇古的风貌中展现出一种堂堂正正、博大恢宏的气格。


 
  轻车令印   西汉官印。纵23毫米,横22.5毫米。现藏故宫博物院。
  此印线条平直细劲,结字方整,四个字中,“令”“印”二字笔画少却占据了较大的空间,“轻”“车”二字笔画多却占了较小的空间,而且被安排得紧靠印边,从而形成印面的疏密对比。“轻”“车”二字中均有相同的部件“车”,“令”“印”二字下半部分也用了相同的处理方法,艺术创作上最忌重复,但此印中两组部件的重复并不给人以单调之感,足见大匠自由过人之处。此印在方正平实中见变化,笔画以方为基调,方中寓圆,直线中暗含曲意,在自然质朴的大风格下,又体现出细腻和温雅。


 
  文帝行玺   西汉早期金质官印,南越国自铸。纵31毫米,横31毫米,是迄今所见最大的西汉金印。1983年南越王墓出土,现藏广州南越王墓博物馆。
  “文帝”为西汉南越国第二代王赵眜的僭号,其于公元前137年自称“文帝”。“行玺”为皇帝六玺之一,即发布诏命所用的印信,此玺应是南越文王发布命令的官印。值得一提的是,此印印钮为象征皇权的盘龙,龙首上昂,隆腰卷尾,尤其是弓起的龙脊,既利于手持,又表现出龙身的腾翻之势,构思十分巧妙。
  “文帝行玺”仿汉帝之制自铸,庄严典重。印面有“田”字界格,系延续了秦印的印面形式。印文为“摹印篆”字体,字态端方严谨,笔画劲挺雄健,章法疏密得宜。印文笔画多直线,只有“文”字以圆柔寓方刚,浑融自然,使得字法在庄重中保持灵活。“帝”字稳中求变,欹侧生姿。“行”字字形简洁,取其原始形态,而不采用增加折笔的篆法,这样恰好与“玺”字密结的白文笔画形成对比。“玺”字布满界格,密不透风。此印整体雄浑伟丽,气度非凡,凛然有王者之威仪,无论钮饰还是印文,均体现出南越国高超的铸作工艺和卓越的篆刻艺术。


 
  楚候之印   西汉早期银质官印,龟钮。纵23.5毫米,横24毫米。现藏徐州汉兵马俑博物馆。
  汉代诸侯王、列侯之“侯”字,写作“矦”,与军队系统军候之“候”字写法是不同的。汉代军队编制,据《后汉书•百官志》,部下有曲,曲置军候一人,是校尉、司马的下属军官。
  此印笔画起收处以圆笔居多,线条浑厚粗壮,加之边框略有残损,因此显得古朴自然。此印字与字所占空间依据字形而变化,右大于左,上大于下,各得其所。“楚”字两木旁垂笔作收势避让,留出空间,使得“疋”穿插于其中。“候”字人旁大小与“楚”字木旁比例协调对应,结构严谨。“之”字虽笔画较少,但端稳厚重,与“印”字的极力紧缩形成强烈对比。全印错落有致,字与字之间的呼应变化十分巧妙。


 
  未央廄丞   西汉中期铜质官印,瓦钮。纵23毫米,横23毫米。现藏故宫博物院。
  《汉书•百官公卿表》:“太仆属官有大廄、未央、家马三令,各五丞一尉。”未央即未央宫,此印是未央宫中管理车马的太仆之属官。此印于凝重醇古的风貌中展现一种堂堂正正、博大恢宏的气格,而这恰是汉印的精髓所在。“未”“央”二字笔画较少,与“廄”“丞”二字的茂密丰实形成疏密对照。特别是“廄”字,笔画繁多却丝毫不显得臃肿,而是宽博大气。此印在整体的静穆中蕴藏着几分空灵,这种经典的汉印风格确立了后世篆刻审美上的基本追求。
新阳长印   西汉官印。纵23.5毫米,横23毫米。现藏上海博物馆。
  此印线条朴质,平直劲挺,与汉画像石等相近,印文的线条与玉印体现出的爽利流畅大相径庭,呈现出一种迟涩之美,这种美暗含着充实饱满、阔大沉雄的精神气质。结字方整茂密,端庄严整,整个印面比较平实,不以狂怪奇诡夺人耳目,在平心静气中营造出中和静穆的气息。此印笔画行进中“阻刀”的感觉特别明显,类似书法中毛笔要“顶”着走,这是此印给我们篆刻创作的最大启示。


 
  军曲候印   西汉官印。纵23.5毫米,横24毫米。
  曲候之名多见于汉印、莽印,曲是汉军建制的一种名称,据《后汉书•百官志》,部下有曲,曲置军候一人。曲候即曲之军候的省称。
  此印线条细劲挺拔,平直光洁,结字端庄静穆,四字均分印面,字与字之间留有较宽的间隙。印面的四个角呈圆转的弧形,或因时代久远,或因制作的原因,或是两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四个角的圆转之势直接弱化了平直的线条带来的劲挺,刚柔相济。“曲”与“候”二字笔画因印边圆弧形的处理而造成残破,进而整方印有了虚实对比。此印遒劲中含蕴藉,刚健中见醇厚,既有庄严而雍容的气派,又展现出一种堂堂正正的格局。


 
  代郡农长   西汉中期铜质官印,瓦钮。纵22毫米,横22毫米。现藏故宫博物院。
  代郡,汉代属幽州。此印笔画于方正刚健中蕴含弧曲柔美,结字端庄方整,转折处方圆并施。由于“代”字笔画较少,形成大片留红,与另外三字形成明显的疏密对比。“郡”字左宽右紧,字中三个小朱点给整方印增添了灵动之气。“农”字施篆巧妙,笔画繁多而不显杂乱。“长”字横画上拱,极富弹性和张力。这些特点结合在一起,使得整方印章和谐统一,并显现出雄浑挺健之美。


 
  皇后之玺   西汉中期玉质官印,螭虎钮。纵28毫米,横28毫米。1968年出土于咸阳渭河北原,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
  《汉旧仪》:“汉代皇帝六玺,皆白玉,螭虎钮。皇后玉玺,文与帝同。皇后之玺,金螭虎钮。”此玺符合汉制,又因出土地点距汉高祖和吕皇后合葬的长陵仅一千米,被人推测为吕皇后吕雉之物。
  汉末蔡邕在《蔡中郎集》卷一《独断》中指出:“玺者,印也;印者,信也。天子玺以玉,螭虎钮。古者尊卑共之……卫宏曰:秦以前民皆以金玉为印,龙虎钮,惟其所好;然则秦以来,天子独以印称玺,又独以玉,群臣莫敢用也。”明甘旸《印章集说》:“玺,即印也,上古诸侯大夫通称,秦始皇作传国玺,故天子称‘玺’。汉、晋而下,自传国玺外,各篆有玺,其文不一,制度各殊,一名曰‘宝’。”
  由于玉的硬度高,不宜奏刀,在刻制中一般使用“砣磨法”。明代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记载了琢玉之法,即用硬度达摩氏七度的石英砂对玉器进行砣磨。西汉中期官印显著特点之一,即不再使用界格。此印虽不施界格,但字与字之间、字与印边之间的留白十分均匀,印面布局疏朗,笔画干净利落,起收笔处如昆刀截玉,斩钉截铁,体现了庄严的皇家气象。“之”字中的两个竖折部分分别被处理成圆转和方折两种形式,使得这方玉印在工稳端庄之中不失变化。“玺”字笔画繁复,但结构处理的相当从容,毫无逼仄之感。章法上,“皇”“玺”二字繁,“后”“之”二字简,各呈对角呼应。此玺为迄今发现的最早皇后玺,也是武帝时期的代表作,弥足珍贵。


 
  高乐长印   西汉官印。纵23毫米,横23毫米。
  此印线条浑厚,结字方整,转折多圆转,四个字并没有均分印面,上面的两个字稍大,下面的两个字较小。此方结字上的最大特点在于,通过将字的重心下移来营造字的厚重之势,特别是“乐”字通过极力夸大上半部分,使得整个字的重心极力向下,有点类似《张迁碑》结字上“大头娃娃”的特点。此外,“高”字“口”部左移,与向右倾斜的“长”呈相合之势。在笔画上,粗细变化使得此印显现出一种“金石气”,这种金石味可能并非当时工匠的刻意追求,但这种笔画上的颗粒感确实使此印在肃穆之中产生了灵动之气,静中寓动,既富有沧桑之感,诸因素又能和谐地统一。


 
  武陵尉印 西汉铜质官印,瓦纽。纵23毫米,横23.5毫米。现藏故宫博物院。
  此印线条劲挺匀称,结字端庄严整,章法上,“武”“印”两字疏朗,“陵”“尉”二字较密,字与字之间以及与印边之间的留白十分均匀,庄重典雅。“武”字使用了三个方向不同的曲笔,与“尉”字的曲笔恰好形成呼应,而下面的“陵”“印”二字主要适用方笔,正是由于这些变化的存在,使得此印在工稳端庄之中不失趣味。整体来看,此印虽平正,但并不板滞,原因在方圆的结合恰到好处,用笔圆转而字法平正,虽不做过多的姿态变化,但整个印面却和谐自然。


 
  弋居丞印   西汉官印。纵23毫米,横23毫米。现藏山东省博物馆。
  此印线条细劲匀称,结字严谨端整,四个字平分印面,字与字之间留红较多。“弋”字是笔画较少,印的右上方留出了大块空间,且将横画处理成弧形,两个大的弧笔不仅抢眼,而且很好地缓解了整方印因线条的平直、结构的严整造成的呆板和紧张感。“丞”字两边的斜笔既使得“弋”字的斜笔不显得太过突兀,也使整个印章在端庄静穆中多了几分灵气。同时,“丞”字的上半部分与“印”字的下半部分形体相似,虽均采用方笔,但很好地避免了雷同,事实上这两个部件也形成了呼应,增加了印面的整体感。此印的线条在平直中具有圆韧之特点,特别是“弋”字,使印章静中寓动,为全印增添了自然活泼的气息。


 
  广汉大将军章   西汉晚期银质官印,龟钮。纵23.5毫米,横24毫米。现藏上海博物馆。
  广汉为汉的属国,安帝时始置,此印是西汉晚期颁给广汉大将军的官印。《汉书•百官公卿表》:“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武帝元狩四年规定:郡守、都尉、相、内史等比二千石以上的官印封泥,凡五字者皆称“章”;品秩较低的官印则用四字,文称“印”。
  此印为西汉时期以小篆入印的代表作品,线条粗壮,圆浑饱满,结体茂密,印文笔画之间的空间极少,接近“满白文”。“广”字与“军”字的半包围结构为两字中间的“大”字营造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大”处理得非常巧妙,即缩短外面的两笔,下半部均留出大片的空间,与印中线条紧密处形成强烈的对比。“将”字转折有力,左部笔画舒展,刚强威武,气势夺人。存世西汉银质将军印章极为少见,明甘旸《印章集说》中指出,银印“文柔而无锋,刻则腻刀”,概言凿刻时的走刀之感。

(本文作者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书法篆刻委员会委员)
(期刊责编:杨元元)
(网站责编:简 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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