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妀簋，西周穆王时器，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铭文叙述伯屖父将女儿县妀妻于县伯，因以赏赐作器。县，西周邑名，为周武王少弟康叔后嗣，地在今陕西扶风一带。伯，西周五等爵之三。县妀，县从夫邑称谓，妀为父家姓氏。据此推测，县妀簋乃非王室作器，题铭书法与同时的遹簋、静簋等体现王者风范的作品趣旨迥异。
通临《县妀簋》 66cm×52cm 纸本水墨 2018 年
首先，此簋的文字偏旁、结构的写法颇有一些特异者，如果与王室作器放在一起比较，不免会有点另类的感觉。这种远离王室用字规范的现象，也可以佐证此簋属于自作用器。其次，字形既异，书风亦自不同。通篇虽然有行，但随字形小大肥瘠而参差错落、左冲右突，极为自由随意。其始或不经心，而后恣意赋形，毫无摆布造作，亦无丝毫齐整规范之想，与后世所谓“乱石铺阶”有异曲同工之妙。通篇观之，看似杂乱无章，细品则天真烂漫，一派生机，不工而能极工，斯之谓也。第三，字形无拘无束，笔势亦自相随，既乏常形常理，也少绳墨尺度，如果名其为“无法之法”，差几近之。《衍极》有言：“古昔之民，天淳未堕，动静云为，自中乎矩。”也就是说，虽失规矩，却深合艺理，彰显出原生态的“天淳”，亦即“天道”。后世渐成楷式，赏悦秩序，而这种体现自然美的作品，不复再见矣。第四，欣赏并解析此簋书法，以其无法，即不得循法而入，无由窥其阃奥，极容易被忽视。罕见有人学习此搜书法并有所成就，也可以作为证明。不过，依今天所见，西周早中期作器为数颇夥，王室作器之外的题铭亦多，如果多方搜讨字形，兼取其风格相近者习之，集腋成裘，或可得其大意于十一，对时下金文书法的创作大有好处。
县妀簋铭文拓片
在临县妀簋书法之前，先要做好此类作品审美感悟上的观察与经验积累，从字形和书体演进两方面寻绎出若干相同或相似的佐证以备参考，并置于原生态的变化之中，包括点画线条、偏旁的样式和组合关系。这种学术先行的做法对一般的好古者而言困难较大，却是必须克服的。过不去这一关，仅凭书法的认知能力与临习功夫，是无法做到古为今用的。比较而言，倒是学习西周晚期金文中成熟的大篆作品有法可依，也相对容易一些，但创作上的变化余地随之减少，得失之际，抉择和努力是关键。其实，学习此类作品不必恪守其字形样态，只要善于借鉴斯理即可，对其笔意则须踏踏实实地临池和感悟。可以说，称解笔意是学习上古金文书法的核心内容，要从点滴积累做起。
通临《县妀簋》题跋
通临《县妀簋》题跋
临习县妀簋，用笔切忌轻浮滑易，以及尖笔出锋之类，避免俗弊滋生。揆其笔意，应该在疾而能涩、纵而能擒、沉着而能流媚、简易而能真率诸方面多感悟、多实践体验，动出天然，务于生动。具体讲，用笔仍须以“玉箸”之法为基础，恪守中锋，但不必处处强调藏头护尾，只要能近于拓本状态即可。“玉箸”笔单，宜加厚重，以朴带简，以拙出易。如果能做到这些，既可避免落入西周晚期金文大篆的笔法窠臼和绳墨之中。不过，二者之间前后相望，不无因循之迹，不能截然画出鸿沟，须从精微处着眼以把握其异同，寻绎并获取县妀簋的优胜处，把它再现出来，而不是去改造它。
依照笔者的经验，临此簋之前应反复读帖，既要用心，也要培养直觉，待其烂熟于胸之后方可下笔。下笔则心无狐疑，笔无滞碍，能做到这一点，自可升堂入室矣。
（本文作者为吉林大学博士生导师、教授）
（期刊责编：唐 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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