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器不支持程序操作收藏命令,请使用Ctrl+D进行添加

荣宝斋出版社

荣宝斋使出“洪荒之力”这三百年

时间:2017-06-02 09:49:39 来源:《艺术品》2016年09月刊 作者:马静、李屹东   0
  荣宝斋走了三百年,已经不再是一家店。它是中国传统艺术界的一个圣地,一种情结。而荣宝斋,这个三百年的老牌文化企业,能够在数代人的努力下,走过一路的风雨,在今天依然努力地保持活力,我忍不住想对她说一句:加油!

康熙年间,出了一个很牛的大掌柜

  荣宝斋的历史,和清朝几乎一样长,它始建于康熙十一年(1672),当时名字还不叫“荣宝斋”,而是叫“松竹斋”。开创者是一个姓张的浙江人,由于年代久远,很难查到他的具体姓名。
  关于张老板的出身,大概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他本来是做官的,利用俸银在北京琉璃厂业余开了这家店。另一种说法是,他来北京考科举不中,心灰意冷,索性改行开店。路子倒有些像今天考美院不中改卖画材的人。
  张老板既是唯一的股东,也是大掌柜。松竹斋最初,主要卖笔墨纸砚。当时琉璃厂的笔墨纸砚基本都是从南方进货的,因此,这些商店被称为“南纸店”。此时的松竹斋,只是琉璃厂中一家普通的南纸店而已。


 
  任何创业者的成功,都源于能发现和抓住机会。张老板与官场终究有些关系,他发现了官卷、官折的市场。官卷,是科举考试用的卷纸,官折,是奏折用纸。这两种纸的质量可马虎不得,张老板抓住了这块市场之后,很快就将松竹斋做大做强。

从松竹斋到荣宝斋

  张老板身兼股东又能干大掌柜的活,可他的儿子、孙子就不一定了。所以,张老板没有将松竹斋完全交给子孙,而是寻找精明能干的当家人。靠着聘请的一代代大掌柜,松竹斋逐渐成为了百年老店。很多文人到了北京,都喜欢去逛一逛琉璃厂的松竹斋,买点纸笔文房。

陆润庠为荣宝斋题匾额
陆润庠为荣宝斋题匾额
 
  吴湖帆的爷爷吴大澂,就特别喜欢用松竹斋的纸。他在1867年的日记中写道:“午后至子良丈处不值,至松竹斋买对纸,至缉亭处,与望云、菱舫作联句数十幅,深夜始睡。”作为一个大书法家,吴大澂被无数人追着要字,逼得他一天能写上百副对联。在北京做官时,他写对联的纸,还是自己去松竹斋买的。
  任何事情都会有衰落期。光绪年间,松竹斋经营不善,百年老店岌岌可危。这时一个名叫庄虎臣的能人出现了。庄虎臣原来是松竹斋的学徒,后来几经周折,他被聘请为松竹斋的掌柜。

1950 年荣宝斋新记
1950 年荣宝斋新记
 
  松竹斋已经岌岌可危,庄虎臣干脆另起炉灶,将松竹斋店名改为荣宝斋,取“以文会友,荣名为宝”之意。他请当时著名的大书法家、国子监祭酒(官办学堂校长)陆润庠题写了荣宝斋的大字匾额。

荣宝斋大厦所在地原貌
荣宝斋大厦所在地原貌
 
  庄虎臣是荣宝斋历史上最能干的大掌柜之一。他不满足于“南纸店”的生意,在民国初期开了一个近代书画展厅,一边展览一边卖画。既可从书画家卖画中提取酬金,又可向画家推销笔墨纸砚文房用品,一举两得。重点是,卖画的流水,可比卖纸笔大多了,此举一下提高了荣宝斋的营业额,小店成了大店。这个传统延续下来,齐白石、张大千、傅抱石等很多画家都在这里开辟卖场。

齐白石在荣宝斋作画
齐白石在荣宝斋作画
 
  齐白石每天起来,洗完脸第一件事就是问荣宝斋有没有订件,然后开始画。而傅抱石则是经常拿一卷画来,十几二十张,荣宝斋的副经理就会先给二百元,之后再清点尾款。

周恩来、陈毅等国家领导人向缅甸总理乌努赠送荣宝斋木板水印《簪花仕女图》
周恩来、陈毅等国家领导人向缅甸总理乌努赠送荣宝斋木板水印《簪花仕女图》
 
  庄虎臣对荣宝斋居功至伟,他去世后十年内,荣宝斋还继续向他的家属支付工资,并且把他的画像挂在店内,让大家怀缅。老板和大掌柜的感情能够深厚至此,让人动容。

打仗了,文化企业怎么活?

  随着国民政府从北京迁到南京,荣宝斋的日子难过了起来。虽然荣宝斋有很多关系良好的文人雅士,但真正的金主,却是有钱的军阀、高官、富商之流。而迁都,让荣宝斋的大量有钱的老主顾也跟着搬走了。

丹麦女王(左三)及亲王阁下参观木板水印《簪花仕女图》(左一为荣宝斋经理侯恺)
丹麦女王(左三)及亲王阁下参观木板水印《簪花仕女图》(左一为荣宝斋经理侯恺)
 
  但荣宝斋在危机面前的应对策略也比较直接,南京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突然飙升,荣宝斋就顺应时势,在南京开了分店。荣宝斋毕竟牌子好,南京分店也很成功。他们继续把分店开到了上海、天津、武汉等大城市。所以,今天的荣宝斋各地分店,也是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店了。

董守平与启功合作作
董守平与启功合作作
 
  但是仅仅拓展势力范围,也是虚的。一个强大的品牌必须有自己的明星产品。荣宝斋的明星产品,就是木版水印。研发这个新技术,有赖于荣宝斋的新任掌门王仁山。这一时期,在郑振铎和鲁迅的委托下,荣宝斋出版了《北京笺谱》,又翻刻了明代的《十竹斋笺谱》。

李苦禅
李苦禅
 
  一开始,鲁迅以木刻版画的经验判断荣宝斋的木版水印,对翻刻速度很不满意,他说:“但我们的同胞,真也刻的慢,其悠悠然之态,固足令人佩服,然一生中也就做不了多少事,无怪古人之要修仙,盖非此则不能多看书也。”
  然而木版水印这样的精细活儿,是无法和单色木刻版画比时间,当然,效果也无法相比。当荣宝斋翻刻完成《十竹斋笺谱》以后,鲁迅致郑振铎评价《十竹斋笺谱》:“翻刻成绩确不坏,清朝已少有此种套版佳书,将来也未必再有此刻工和印手。”

20 世纪60 年代经常光顾荣宝斋的画家(右起:陈半丁、周怀民、王友石、胡佩衡、吴镜汀、关松房)
20 世纪60 年代经常光顾荣宝斋的画家(右起:陈半丁、周怀民、王友石、胡佩衡、吴镜汀、关松房)
 
  这两套笺谱一下成为了荣宝斋的明星产品。不仅因为刻的好,而且花样儿好——出自大名家之手。当时也就荣宝斋能有这样的面子,让齐白石、张大千、陈半丁这些书画名家,给荣宝斋绘制笺谱花样。

蒋兆和、萧琼夫妇
蒋兆和、萧琼夫妇
 
  然而时运不济,日本人来了。八年的抗日战争,人们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逛琉璃厂呢?大批文化企业倒闭,荣宝斋凭着深厚的底子苦苦支撑。

木版水印,用人工干了电脑的活儿

  1949年的荣宝斋,已经快要撑不下去,差点把店铺后院卖给北师大当宿舍。在公私合营的浪潮中,王仁山向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提出了公私合营的要求。1950年5月,荣宝斋变成了公私合营单位。1953年,荣宝斋全部被收为国有。这时,我要重点讲一位荣宝斋的老经理——侯恺。
  侯恺在1950年被国家调派到荣宝斋任经理,当时只有二十八岁。他是山西人,而“老西儿”会做生意是出了名的。侯恺初上任,面对的是快倒闭的荣宝斋。他出身贫农,接受的是革命传统教育,完全不懂书画。于是,他把店里的古玩字画全部换成了领袖像,摆上了战争题材的连环画和画报,想顺应时代潮流。

吴作人(左二)、萧淑芳(左一)夫
吴作人(左二)、萧淑芳(左一)夫
 
  这当然是一招坏棋,且不说企业形象转变太激烈,工农兵哪有钱买这些呢。好在侯恺脑子活,一看面向工农子弟兵直接做生意不行,马上业务转向——发展木版水印技术。在侯恺领导时期的荣宝斋木版水印技术,可以说达到了这一技术的历史巅峰。
  中国古代,复制书画作品的技术有两种。一种是人工临摹,利用一种叫做“响拓”的技术,复制水平惊人。然而成本太高,普通人负担不起。而对于普通人,最常见的书画复制手法,就是刻板和拓印。刻在石头上,就是碑,拓印下来,就是拓片,这后来成为一种金石文化。
  但刻印的最大问题,是无法真实还原作品的笔触细节。而荣宝斋的木版水印技术,则是又便宜,又可以乱真。从几则轶事来看,“乱真”二字毫不夸张。
  叶圣陶家里挂着一幅华喦的《枫鹰图》,来的人都说,呀,叶老您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藏品。叶圣陶每次都说,这是荣宝斋的木版水印!他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瞒过专家的眼睛》,赞扬这绝活儿。

吴冠中
吴冠中
 
  齐白石看着自己的画和荣宝斋的木版水印,硬是分不出来哪个是真迹。荣宝斋印制了大量的齐白石作品木版水印,让那些买不起齐白石的画,但又爱他画的人,都能拥有一幅可以乱真的作品。当时的荣宝斋,被戏称为“齐白石出版社”。


 
  而徐悲鸿觉得自己的原作马腿画得有点短,木版水印能给它改长。关山月要印一幅画,画了两遍,一张房子好,一张树画得好,于是荣宝斋把两张综合起来,做成木版水印。

1934 年荣宝斋印制明代《十竹斋笺谱》
1934 年荣宝斋印制明代《十竹斋笺谱》
 
  这是五十多年前,计算机还没发明出来的时代。而那时荣宝斋干的,是电脑的事儿,是激光打印的事儿,是“PS技术”的事儿。

荣宝斋木板水印《簪花仕女图》 局部
荣宝斋木板水印《簪花仕女图》 局部
 
  即便是在今天,电脑技术做出来的仿真印刷,已经达到像素级别,但木版水印的效果还是有过人之处。因为木版水印用的是真宣纸、真墨水、真颜色,而机器用的物料,都和传统国画物料仅仅形似,却失去了神韵。
  荣宝斋的神技,让它成为国家对外文化交流的一张名片。这项神技,今天已经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了国宝。

傅抱石在北京的家,就是荣宝斋

  傅抱石把荣宝斋称为自己在北京的家——更是有几次,不住酒店,直接住在荣宝斋。
  启功老先生曾回忆:“刚刚识字时,用的铜镇尺上刻有荣宝斋的字样。年少时第一次到荣宝斋买纸笔,见到店内到处挂满字画,我从挂画中学到很多有关书画的技巧。”

1933 年荣宝斋印制鲁迅、郑振铎收集的《北京笺谱》
1933 年荣宝斋印制鲁迅、郑振铎收集的《北京笺谱》
 
  记得我还在上大学时,去琉璃厂,也是先逛荣宝斋。在那里看到了泥金笺,店员告诉我,这种笺是防火的,因为上面涂一层厚金,纸烧完,金箔还在,字迹也就不会消失。我还在斋里的展厅看到很好的齐白石和张大千作品,作为一个书画爱好者,也能近距离感受真迹的气息。
  荣宝斋走了三百年,已经不再是一家店。它是中国传统艺术界的一个圣地,一种情结。如今的荣宝斋,依然延续拿手的老把式——传统的文房生意、老一辈的木版水印技术,以及装裱、修复和售卖名家字画。
  回顾荣宝斋三百年生存史,因时而变是得以存续的秘诀。一些新的机构和业务也被荣宝斋纳入麾下,比如荣宝拍卖行、荣宝斋出版社、荣宝斋美术馆,甚至做了网络拍卖、微信商城等。在如今的艺术圈儿里面,荣宝斋这块牌子,还是毋庸置疑的大牌。

木板水印制作过程
木板水印制作过程
 
  在中国,自古经商就是难事,重农轻商的传统,加上小农意识的侵蚀,中国总是很难有历史悠久的伟大企业。今日,百年老店普遍收归国有,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它们又普遍缺乏活力。看着一个个昔日荣光的老牌子,逐渐衰落,让人不免难过。
  而荣宝斋,这个三百年的老牌文化企业,能够在数代人的努力下,走过一路的风雨,在今天依然努力地保持活力,我忍不住想对她说一句:加油!

(本文作者马静、李屹东任职于艺术自媒体民国画事)
(期刊责编:杨元元)
(网站责编:简 琼)
欢迎订阅《艺术品》2016年09月刊,订购电话:(010)63036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