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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出版社

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相关问题研究

时间:2020-06-11 10:26:01 来源:《荣宝斋》2018年07月刊 作者:郭旭颖   0
  辋川,作为一个文人画中的典型意象,被历代文人所向往及描绘,从而出现了许多临摹王维所绘的《辋川图》以及重新构思创作《辋川图》的画家。本文所研究的主要对象即“元四家”之一王蒙所绘《仿王维辋川图卷》。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画笔精秀、风致缥缈,宽三十六厘米,长一千三百五十八点六六厘米,此图现存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就笔者所得资料,尚未发现对此图的研究,在关于王蒙的画册和研究专著中也未见该图的出现。画中所绘辋川山水精细妍雅、众妙毕臻,无一笔不入神,实为佳本。此画除了本身技法和笔墨应用的精妙之外,它亦承载着更为特殊的文化意义和内涵。当时文人的遭遇,特别是南方文人,其身心处于水火之中,饱受煎熬之苦,对于隐居生活也更加向往。辋川作为文人画鼻祖王维的居所,早已成为文人隐居向往的圣地。一方面受辋川意象所蕴含的隐逸情感的带动,另一方面则是王蒙当时对隐居的向往,两者的机缘投合之下,促成了王蒙创作出《仿王维辋川图卷》。六百五十一年后的今天,此画重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笔者被其高逸的意境与精美的画法所打动,于是产生继续深入探索该画背后的创作缘由、流传、真伪、艺术特色及对后世产生影响等一系列问题的想法。


黎民表题写“蓝田高隐”


汤焕题写“辋川图咏”

  纵观全卷,在画签部位有梁章钜所题“元王叔明临右丞辋川长卷真迹稀世神品”的字样,黎民表也在画卷上题写有:“辋川图王叔明临本”。根据这些题跋可以得知此图为王蒙所绘的《仿王维辋川图卷》。卷中共绘有二十四人,共有二十个景点。同时,此画的场景布局不同于以往的《辋川图》构图形式,前代各个版本的《辋川图》大多是文字写在图画旁边的“左图右文”的形式,直接将文字内容与图画内容一一对应,而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则是仅仅以图像为主要题材,并配以云气、水波、树林等景物,将各个场景十分自然的连接在一起,给观看者以身临其境之感。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中共有九人题跋,分别为王蒙本人、梁章钜、黎民表、汤焕、蔡金台、孔继涵、张昚行、朱之蕃、邝恭受。
  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题跋情况见表。
 


蔡金台题


孔继涵题

  在这十二段题跋中,有王蒙自题一段,梁章钜、黎民表、汤焕题写画名共四段,汤焕抄写王维与裴迪《辋川集》一段,张昚行对前人题跋者进行总结整理一段。其中,六段出现作题跋之人对此画所作的鉴赏及评论文字,分别为蔡金台、孔继涵、汤焕、朱之蕃、邝恭受等六人。


邝恭受题


朱之蕃题


汤焕题

  王蒙创作出《仿王维辋川图卷》的首要缘由是被辋川所蕴涵的深刻意义所吸引,辋川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王维的居所,而更多的是表达对隐居的向往。
  一三五五年左右,王蒙改变了之前的生活规律,开始了真正“遁世隐逸”的生活方式,这使王蒙的绘画技法也在此时走向了成熟。几年的隐居生活使王蒙在创作过程中有了新的感悟。一三五六年,张士诚据守平江时,大量招揽文人墨客,王蒙也位列其中,一三六七年左右,张士诚兵败,王蒙再次回到山中并通过画笔来绘制自己心中的隐居之地,此时王蒙绘制了大量隐居题材的作品,如《青卞隐居图》《夏日山居图》等。在此社会背景的影响之下,激发了王蒙的创作欲望。一三六六年,王蒙见王维辋川图,经过三年的时间才将此图创作出来,这时已经是一三六九年左右。这三年时间,社会发生巨变,改朝换代,国破家亡,王蒙唯有通过画笔才能暂时忘却心中的苦闷。正因为以上缘由的共同推动,才使王蒙产生创作隐居题材画作的动机。
  王蒙本人题记把当时创作此画的背景进行了简要的概括,王蒙在青邨陈氏藕花轩看见右丞辋川图,在同玄高士的托付下,王蒙经过三年的时间才将此画临摹下来。题文中的“青邨”“同玄高士”,在王蒙同时期的又一佳作《夏日山居图》中也有同样的名称出现。《夏日山居图》王蒙自题原文,如下:“戊申二月黄鹤山人王树明为同玄高士画于青邨陶氏嘉树轩”。题文中写到“为同玄高士画于青邨”,因此《夏日山居图》应是为同玄高士所作,这位“同玄高士”应该与王蒙过从甚密,不仅这件作品是为他而作,王蒙的另一作品《为同玄高士画松峰图》,仍是为同玄高士所作。关于同玄高士的相关信息,有待进一步考证。
  关于此画的真假问题,也曾有过激烈的探讨,有人曾提出此画没有明确的著录,王蒙也未书写年号等疑点,因此怀疑此画的真伪,但是题跋之人从真伪疑点出发,提出了种种佐证,从而得以证明此画为真迹。蔡金台提出,虽王蒙所绘《仿王维辋川图卷》没有在著录文献等资料中出现,但是依然可以从其他方面来论证此画的真伪。题文中写到宋旭有临摹过此卷,宋旭距离王蒙不远,所以看见此卷从而临摹下来,说明此卷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迹可循,以此为证。
  同时,张昚行也说道高士奇《江邨消夏录》有关于王蒙的作品夏日山居图的款署“戊申二月黄鹤樵人王叔明为同玄高士画于青邨陶氏嘉树轩”,也没有书写纪元。丙午年为一三六六年,经过三年,应为戊申年(洪武二年),即一三六九年。王蒙本是元人,如今国破家亡黍离兴感,不忍心书写新的国号纪元,并且这幅画从绘画开始到结束,时间经过了两个朝代,故不如以天干地支的纪年方式书写,就因为这一个原因成为张昚行把此画定为真迹的有力证据。
  有王蒙本人题记可知王蒙所见的辋川图,为纸本,其用卷中残破,笔墨几乎无法辨别,据现存的图片资料了解到,郭忠恕版本和日本圣福寺商琦两个摹本应该都不是王蒙所见之本,因美国西雅图的郭忠恕和日本圣福寺商琦两个摹本都保存较为完整,没有到残破和笔迹不可辨别的程度,由此可以推测,王蒙所见之本很有可能为王维所作见过的原本或是更早的摹本。
  现如今所看到的大部分的《辋川图》摹本或仿本,几乎都是以郭忠恕为摹本来临摹创作,此卷宽二十八点七厘米,长三百四十五厘米。此外,还有一幅与郭忠恕版本的辋川图相似的石刻拓本,现存于蓝田辋川文物管理所。此拓本与郭忠恕版本极为相似,可以确定此拓本是以郭忠恕版本为蓝本,然后进行石刻的。可以确定王蒙版的《仿王维辋川图卷》在一定程度上,受了郭忠恕版本的影响,特别是各个景点的顺序近乎一致。
  通过历代辋川图的图像及相关信息,能够总结出元代以后各画家所绘制的作品,不再仅仅是王维的《辋川图》摹本或仿本,而是更多的结合自身的审美意趣所创作出来的佳作。可以说,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的出现,改变了仅仅以郭忠恕版本为主临摹的局面,形成了一种对辋川描绘的全新表现手法。各朝代文人画家对辋川图的摹写,不但表达了对王维辋川图的崇敬,同时在其自身所处的境遇中,有其自身的独特感受,与王维的境况不同,所以不同作者的画面表达的氛围与情感亦是不同。数前年来,辋川不断的创作、临摹、仿写,为的就是满足自己对王维的仰慕,对隐居的向往。
  在前文的简述和王蒙的自题中可以得知《仿王维辋川图卷》创作在至正二十六年(公元一三六六年左右),为王蒙五十七岁时的作品,与《青卞隐居图》创作时间相仿。直到一三五〇年前后(四十二岁左右),王蒙形成自己更为独特的艺术风格,然后一直不断地进行艺术创作。王蒙在这一时期创作水平达到顶峰,创作出无数辉煌作品。这段时期社会战乱不多,王蒙唯有在进行艺术创作中,才能忘却当时社会的苦难。为了逃避此时的社会,王蒙把其生活重心全部放在了山水画的创作上面,从而把自身复杂的心情通过山水的母题表现出来,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形成明显的差异。
  《仿王维辋川图卷》为王蒙的盛期之作,此画见证了王蒙艺术的顶峰,采用全景式的构图方法,写实性较强,每到一处,根据自身情感的不同从而变幻作画方式,从而把王蒙所要表达的情感更好的表达出来。使图像与作画时的情感完美的结合起来,通过长卷的方式绘制辋川,能更加明显的感觉到王蒙当时情感的不断变化,从卷首的平淡,慢慢的渐入佳境,最后视觉的重点放到了湖中的一叶小舟,也是隐居色彩最为浓烈的一个场景,而后逐渐收势,运用淡墨渲染,并在建筑物旁绘有大量云气,直到卷尾又再次回归平淡。该画在王蒙的创作生涯中具有极高的位置,是不可轻视的一幅佳作。
  在对辋川考察后,发现有部分景点与王蒙所绘《仿王维辋川图卷》出入不大,分别为白石滩、鹿柴、欹湖。辋川这个中国文人心目中的圣地,在三线建设中变成了军工重地,原来的山体被炸了一个口,河水改道从山后直接流过,原有的河道被改造成厂房。如今这里只留下了王维种植的银杏树和钓鱼台的那块冰冷的石头。千年的辋川如今变成了一个破烂的旧工厂遗址,不远千里来这里寻根的人们,永远不会想到这里原是影响中国文化一代圣人的栖息之地,而更可悲的是有可能王维的遗骸如今还压在这破败的厂房建筑之下。千年的辋川对于中国人来说难道只能是一种文化符号吗?
  辋川,原本仅仅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但从王维在这里隐居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辋川则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内涵,成为文人士大夫毕生向往的归所。宋元以来不断有画家以此为创作题材。据上文各摹本的关系一节的整理归纳可知,元代以后摹写的《辋川图》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王蒙版本的影响,他们不再仅限于对王维《辋川图》的摹写,而是将自己的人生际遇融入绘画当中,使每个版本的画作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通过“辋川”这个题材,表达自身对隐居的向往。
  受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最为直接影响的应为宋旭的《仿黄鹤樵人辋川别业图》卷,从画面上来看,宋旭《仿黄鹤樵人辋川别业图卷》无论是画面布局还是花草树木的排布都与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极为相似,除了二人的笔法不同外,两个版本很难分辨,宋旭《仿黄鹤樵人辋川别业图卷》纵三十一点五厘米,横一千零七十四点五厘米,绢本,由此题跋可以了解到宋旭对于辋川也是具有一种向往之情,宋旭自谦说临摹王蒙的画也未能领会全部含义,更不敢说仰慕王维了。每次展画赏玩,都如身入其境般,万历甲戌夏,在吕心文家避暑时,便作成此卷,以此表达其向往之情。
  一千两百年前,王维的辋川别业已不复存在,但其诗画及其影响下的文人画艺术精神,早已扎根于中华文化的深层领域,其创作的辋川图也一直是被历代画家所向往及描绘,每个画家都绘制自己所想要表达的辋川,借物咏怀。这种艺术的接受是一个无限创造的过程,《辋川图》在空间上、时间上都不断面临不同的接受者,不同历史时期中的接受主体对辋川有不同的感受、理解以及体验,从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辋川”,正如王蒙、宋旭等人。辋川图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模仿自然、描绘生活了,而是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意味,其背后的隐逸精神,不断的被历代文人士大夫所追寻。



元 王蒙 仿王维辋川别业图

  王蒙所绘《仿王维辋川别业图卷》是对王维《辋川图》原本的再创造。本文对现存的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的图本资料、卷后题跋以及钤印等方面进行了辨认与整理,可以分析其创作缘由与创作背景,通过对王蒙的《仿王维辋川图卷》的图像与题跋的文本意义的关系进行阐释,并对画面所出现的各种事物进行考证,从而分析此画的艺术特色。


印章情况

  以上研究虽充实了现有王蒙《仿王维辋川图卷》研究的资料,但是依然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例如在画卷中发现盖有吴全节印,吴全节生卒为一二六九——一三四六,而王蒙绘制此画应为一三六六年左右,此时吴全节已离世,是没有办法亲手盖上的,所以对于这一点是存有疑问的,笔者推测可能为吴氏后人拿吴全节的印章盖上的,也有可能是后世同名同姓之人的印章。关于此画的还有一些问题,有待解决,但因笔者实力有限,此文暂止于此,望日后有机会再进行研究。


(本文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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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责编:简 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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